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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两个法宝 ...

  •   银杏叶叶相交织,恍如世世不离的翠鸟。

      “幻境里也有时间么?”树似乎更加高大,却不转黄。冷热的知觉也迟钝。脚下冰面平如镜,雪浪来去如梭,无不告诉她这是世外之地。

      行秋回想撞破丑事后封成雪的面色,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

      “哈哈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

      不过那阴阳怪气的青年是谁?还能与他并肩而行,莫非是大宗子弟?

      雁眼,带点下三白,无卧蚕,唇赤如朱,纱质抹额中间镶红玉海棠。一身皂。

      “男要俏,一身皂啊。”想到他的嘲讽,行秋手托下巴,跃跃欲试。

      不知道他挨打时候,还说得出这些话吗?

      行秋抚弄着下巴,目光流转,落在石几上的书册。紫玉杆的狼毫斜放在不远处,与离时无二。

      这幻境确乎只有自己造访。

      捉笔,如拖把般在地面游荡拖曳。尤嫌不够,加重力道,又快又狠,压的冰面发出不堪负重的响声。

      身为魔修,行秋虽与世无争,缺乏力争上游的气魄,但骨血里妖魔的破坏欲仍会不经意间叫嚣着,喷薄而出。

      她不气恼,蹂躏这柄漂亮的笔纯属兴味使然。

      笔的运转快过思绪,又或许是多年懒怠叫她疏于防备。

      狼毫笔不受控制地滋滋作响,若她注意些,就会发现炙烤鹿肉过度也是这般声。

      行秋沉浸在幻境居然有声的喜悦里。

      “不对!上回绝对没有……”手自然地摔笔,迎向耳下去托腮。

      滑腻阻滞的异感。

      行秋低头,张口结舌。

      原本洁净、细骨伶仃的手,焯烫至焦熟废烂。滚烫的白气袅袅而起,迷蒙了展露白骨的乌黑手掌。

      不可置信地用完好的左手一点,碰下一块乌屑,显出嫩红里肉。

      “居然不痛,”行秋勾嘴,自嘲一笑,“不幸中的万幸。”

      完好的左掌一张,将笔纳入掌心。灼痛未至,凉意也难察觉,触感若隐若现,不看烫伤及骨的右手,一切仿佛是她耐不住清静的幻想。

      张手,紫玉笔的笔身圆润憨直,人畜无害。光华越发盛了,莹莹闪烁,无不昭示它是有大神通的法宝。

      “烫伤我的右手,当真是个恶物。”

      华光沉淀下来,紫玉笔如饱食人血的妖怪,贪饕无度,色泽越发妖异。

      行秋不学无术,道不出此物究竟。她只对奇花异草研究一二,背诵几纸丹方,为的是搪塞封成雪的过问,避的是打打杀杀。

      “无趣,不如大梦一场。”

      手盖着嘴,拍了几拍,口里叹了个哈欠。仰倒,一手压玉笔,使其横陈腹上。一手穿过脖颈,权作长枕。

      蹬开无字书,两腿歪歪支颐。石几为湖,足是扁舟,漫无目的,浅浅深深纵横。

      预备了最宜人的睡态,困意却踟蹰不前。

      “啊!”握拳锤地,行秋面色凝重。

      此地古怪。

      无字书无风自动,哗啦啦如穿谷细流,把暗示做到极点。

      “哦,你早说嘛。”拍拍书脊,行秋咬牙切齿,“要我写什么?”

      翻页声止,留在一页。望着比脸还干净的白纸,行秋恍如回到封成雪考校功课前夕,一无所知。

      写人名吗?干脆……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写上?

      白骨宗有大峰七座,七位峰主是入松峰龙质雪,倒瓶峰利琉璃,有骖峰桑非晚,绛峰檀啸,焚峰晁妄言,霑峰姬痕,洗月峰秋不寐。各领数目不等的中型山峰,山下又有难计数的小山头和城池。

      宗主直辖四堂,四位堂主对其唯命是从,玉骨堂公孙赏,石骨堂柯仙芝,木骨堂姚补错,剜骨堂巫瓒,各司其职,掌刑罚弟子、出纳财货、调度人员、派发任务、缔结盟约等权。

      还有或避世潜修或外派别宗的长老,许多不知名姓。

      由于千年来仙道鼎盛,原本连片的魔域分裂为北、西、东三处。

      北部悍勇,连续十七代尊主皆出于此。
      西部与十万大山相连,妖魔混杂,虽强却难一统。
      白骨宗地处势力最弱的东部,毗邻仙洲,常遭围剿,不得喘息。虽为东部势力最盛魔门,放眼大陆,只够二流。

      东部丰饶,门派众多,且染了正道习气,长于勾心斗角,争纷不断。
      内外交困重压下,白骨宗极重外交。与正道暗通款曲,互送人头刷业绩。邪派如怀幽谷、合欢宗、七杀阁、纸画楼,各子弟都有交集。

      行秋写人名,写出了几分兴致。没想到自己长避山中,竟知如此之多天下人。江湖之远,仙佛妖魔,不过笔下名姓。

      行秋幼时随封右母亲习字,算得上师从名家,字体疏朗清正,仙气飘飘,与魔域子弟大相径庭。他们为了辨别功法,识字算多,书写却疏漏,不拘章法。

      笔走游龙,意兴遄飞。往事也像沉底的薄纱被捧起,拢着思绪的水流,滴答难以名状的幽情。

      那个女人,出身修仙世家扶风寇氏。红发垂腰,长眉入鬓,不苟言笑,总是穿着银灰广袖,腰际绣一丛粉山茶,是少有的亮色。

      岩岩泰山,威严到不近人情。

      在白骨宗这个伤痛之地,行秋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

      她幼时顽劣,总寻摸人迹罕至的山坳,凭着小妖魔天生的好体力,磕磕碰碰而并无大碍。

      她捡到过许多重伤的正道修士,那些人有的留在白骨宗,有的永远消失了。后来,她才知晓,泥泞幽森的密林,是正邪争斗的埋骨之所。

      寇襄身上无伤,只是神情疲倦。行秋凑近抚摩她水般柔滑的缎衣,她理所当然地说:“救我。”

      “好啊。”孩子的声音扬起,“你先告诉我,你是何人?来自何方?”

      外罩的法衣柔软地不可思议,内衬却浆得硬挺。她的打扮淡雅却不舒适。衣领掩住一半脖颈,幂篱微转,可见菡萏般的下颚。

      “四海为家,破魔刀寇襄。”

      东境之外,是何样天地?又有多少风流人物?

      正道修士,也如话本扉页缯衣皂舄、拂尘葫芦两相随吗?

      随着人名增多,右手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焦乌蜷曲,簌簌落下,底下是崭新的细嫩的肉,发着淡粉的芽。

      行秋拔下肉芽,一星血飞溅,劈开群蚁排衙的人名。

      “好一似阎王帐,生死薄。”

      黑黑,白白,红红,交织横贯,欢迎来到弱肉强食的极东魔域。

      无字书颤栗着,书页哗哗作响。墨迹氤氲,人名互相吞噬厮杀,侧耳听,有鸣金收兵的号角,赌坊酒肆的喧哗,朱楼绣户的琴音,有人高呼,有人零落。

      饶是行秋此类无血无泪的妖魔,也心中大恸,有了飞升未期、了此残生之慨。

      血肉丰盈的手游弋至纤长的脖颈,其下筋骨律动,生机勃发。

      只消这指甲轻轻一划,便是万事皆休。

      “啪嗒”“啪嗒”。

      千千万万的银杏果坠地,砸向了石几,掩盖了书册,敲醒了行秋。

      行秋龇牙咧嘴,怪叫大退,掩身到树后。后怕地看着背主的右手,扯下腰带,艰难打结紧缚。

      无字书若猛禽猎物,张翅扑来,砸了满脸。

      苦着脸拾书,光溜溜的封面赫然几个大字。秾丽无骨,邪异崎岖。

      “《折艳三千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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