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谢灵鸢

7、挣扎

　　碎碎与卫清晖玩到晚饭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分别。不过半天的时光，离别时竟然会觉得恋恋不舍。
　　冬灵正在院中等她，碎碎心情大好，拉着她的手说道：“小武不够意思，说是陪我，到头来丢下我一个先跑了回来。”她语带娇嗔，欢喜之情都满溢出来。
　　冬灵苦笑，明明是碎碎自己将钱小武赶了回来，这时候又编出这样的话来。
　　“碎碎，你当真要嫁给那个人。”冬灵已经从钱小武口中得了消息。钱小武满腹怒气，说碎碎不应当。冬灵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底里还是不免有些忧心。
　　五爷对碎碎的心思碧罗山上人尽皆知，但他向来不许在碎碎面前提及，所以那桩亲事也是瞒了又瞒。眼下碎碎却看上了别人，这件事要如何收场。
　　“他说明天就会来提亲。”碎碎脱了外衣，散开头发，想要梳理，却又匆匆忙忙的翻箱倒柜。
　　“我那支玉簪去了哪里？”
　　“收在床头的小柜子里。”
　　冬灵掩上门，碎碎嫌热，小跑过来又打开了门。
　　“五爷不知道吧！”
　　碎碎恍若未闻到，取了那支玉簪放在桌上，自己拿了纸笔细细的描着样子。油灯光线微弱，她伏在桌上，头发几乎都要烧着。
　　看着她忙前忙后，丝毫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冬灵心中一酸，呆呆的在桌前坐下来。
　　“冬灵，他说这玉簪样式好看，想带个样子回去照样打几支，你画得好，帮帮我的忙。”碎碎将东西推到冬灵面前，自己则另点了一盏灯，坐在一旁梳着长发。她坐不住，梳到一半又跑过来凑在冬灵跟前，“看得清吗？这里，这里要再圆些的。”
　　玉簪子微微发着光，碎碎的眼睛里也有流动的光芒。
　　冬灵按住纸，低声道：“这簪子，五爷他……”
　　“五叔不会说我的。他喜欢啊……他喜欢。”碎碎轻轻摇着她的手，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冬灵咬咬牙，按住她的肩头，正色道：“碎碎，你和五爷自小就有婚约。大当家去世的时候把你托付给了他，你不能嫁给别人。这簪子，我们都知道就是订亲的信物。”
　　碎碎睁大眼睛，手中的梳子都掉落下来，“你骗人，五叔从来没有说过。”
　　冬灵俯身拾起那把木梳，轻轻放在碎碎手中，“五爷不说，你自己就从来没有感觉到吗？他不愿意逼你，总想让你自己明白。你现在这样，五爷就算心里难过，也不想让你看出来。”
　　碎碎咬牙，连耳根子都一并红了起来。
　　“不是你说的这样，我从来，从来就不知道。” 她几乎手足无措，连眼睛都红了，额上也生出细细的汗。
　　“那我现在告诉了你，你要怎么办？”冬灵扶住她双肩，不让她调开视线。“五爷对你的好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来说，碎碎，你说你要怎么办？”
　　“原来五叔对我好，都是因为这个原故吗。是因为阿爹所我托付给他，并不是，并不是……如果是这样……冬灵，我讨厌五叔，我讨厌死五叔了。”碎碎会错了意，大发脾气，用力将手中的木梳掷出去。木梳“咚”的一声正好打在镜子上，碎片落了一地。她仍不解气，随手打翻了油灯，灯油浸了那张描样子的纸，立即窜出火苗。冬灵连忙灭了火，抢上去抱住她的腰。
　　“碎碎你生气也不用乱丢东西，五爷又没得罪你，你也要讲讲良心，让他听到多不好。”
　　“听到了又怎么样，我才想让人照顾，我就是讨厌他。”碎碎性子执拗，又正是在气头上，所以百般挣扎。“阿爹把我交给五叔，让我做他妻子。那五叔怎么不早说，现在我都答应了别人，五叔要怎么办。”
　　原来她是怕刘凌飞难堪。
　　冬灵放下心来，慢慢松开手，替她拭去脸上泪痕，“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五爷那么好的人，不会和你计较，想必也有办法推脱。碎碎你只管放心。”她牵着碎碎的手，将她慢慢扶至床上。
　　碎碎坐在床沿，双手掩住脸，哭得声堵气咽。
　　冬灵笑话她孩子气，拍拍她的肩；“好碎碎，有什么好羞的。不哭了，五爷看到，又要说你像只花猫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喜欢那个人，我喜欢那个人。”她伤心不已，抱住冬灵，伏在她肩上失声痛哭。
　　她并不排斥与刘凌飞一起的生活，如果卫清晖没有出现，她可能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像刘凌飞所想的那样，她渐渐会明白事理。但事不随人愿，已经有人提前叩开了她的心扉。
　　“要是没有五叔，就不会有那个婚约，我也不会这样为难。”碎碎眼圈发红，趴在冬灵肩上不肯起来。刘凌飞待她极好，她不能负他，但毕竟年少，不懂得除却怨恨之外的解决方法。冬灵一时无语，想着你们十六年的感情，居然比不过一个刚刚见面的人。
　　“碎碎，约定既然是人定下的，自然也能由人而解。”刘凌飞自门外走来，声音平静温和。碎碎说的话他都听在耳里，百般滋味都涌上心头，然而看到她那么痛苦，还是不忍心违逆她的意思。
　　“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他脸色苍白，微笑像风中凋零的花朵。碎碎悲伤到不可抑制，扑过去抱住他，伏在他怀中放声痛哭。
　　“五叔，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凌飞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一丝无奈的笑意浮上唇角。“让碎碎这么痛苦，本来就是我不对。”
　　“五叔，我不走，我不嫁给那个人，我留下来陪你。”碎碎用力抱紧他，泪水浸湿了他胸口的衣襟。
　　“碎碎，你长大了，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你有你的想法，那么就一直沿着你所选择的路走下去。我不会代你做决定，但如果哪天累了，碧罗山永远会欢迎你。”
　　“五叔，这样子对你，我变成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了。”碎碎泪眼汪汪的望着刘凌飞的眼睛，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仿佛是溺水的人，那么绝望而痛苦。
　　刘凌飞还是第一次与碎碎这样亲近，抱住她柔软的身子，怀中却传来她的痛哭。他看着她长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碎碎的性情。她任性且冲动，做事往往不计后果，然而心却柔软得像碧罗山下的溪水，不舍得伤害任何人。这样伤心，可见真的苦恼。
　　“碎碎……”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既然你要嫁人，五叔没有别的可以送你。老当家将你托付给我，我现在替他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一定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如果哪天，姓卫的负心，对碧罗山有一丝一毫的进犯，刘五的飞镖可不会认人。”刘凌飞咽下心中苦涩，微笑着安慰她。碎碎不见得有多么喜欢卫清晖，但如果不让她按自己的想法行事，这个傻姑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待碎碎一片真心，但总是土匪出身，半生都飘浮不定，如果卫清晖是她的良人，真心相待，强如留在他身边。
　　第二天卫清晖依约上山，带了各色彩礼上山提亲。他得母亲暗中相助，加之父亲对他婚事并无管束。一切都听凭他处置，事情居然办得十分顺利。刘凌飞这边也是倾力合作，两下里便将这婚事定了下来。
　　因为此地远离南京，也不便过于操办，只是依照风俗举行了大礼。礼成那日，刘茂青出席，看着眼前有如双壁的一双儿女，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见到刘凌飞时大失惊色，陡然明白了儿子的一番苦心。但见刘凌飞怅然若失的表情，深沉如他，如何不明白其中关窍。儿子此计甚毒，碎碎夹在两人中间，必然会让刘凌飞心生顾忌。再加上当年自已假做不知，害死青娥，刘凌飞若是知道必然不会轻易相认。他想了又想，居然无法可施，不免对那小儿子又多了一丝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