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谢灵鸢

6、倾心

　　“碎碎，你脚下可要留神，前面就是野猪沟了。杜三他们昨天过来下了不少的夹子，你当心踩到！”钱小武盯着碎碎白生生的脚，生怕她不小心踩到机关。他折了枝艳红的杜鹃，细细嚼着花瓣，紧跟在后面叫个不停。
　　碎碎在山石上跳来跳去，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在风中停下来，扮个鬼脸：“碧罗山的哪条沟哪条坎我不知道？兽夹子的味道我老远就闻得出来。“她大笑，抢了钱小武手中的花来，一片片丢在风里，看它飘落的模样。
　　“你放心，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
　　她自小喜欢光脚，碧罗山上人尽皆知。所以一般的山间的小路都是由整齐的石板铺就，被山风吹得极为干净。上山下山的人马走得都是另外的大路。刘凌飞允诺让卫清晖上山，但花都开在后山的野猪沟里，所以不会让他们走大路上山。
　　“碎碎你这么高兴，山下来了什么人啊！”钱小武与碎碎一般大，是从小长大的玩伴。平常碎碎往山里跑都是和钱小武一道，所以两人很是合伙，无话不谈。
　　“是在山下认识的人。他抢了我的耳坠子，所以就这样认识了。五叔那天要见的人也就是他。他说想来山上赏花，五叔就答应了。”碎碎快步走在山道上，清早得到卫清晖要来的消息，她莫名的兴奋，吃了早饭就催着钱小武从小路下山。
　　“五爷怎么可能答应，是碎碎你的主意吧！”钱小武一脸不信，追了上去，拉住碎碎的手臂，“五爷不知道多恨那个人。”
　　“凭什么就不能是五叔的主意。”碎碎被揭穿谎言，脸上过不去，夺手便走。
　　“五爷喜欢碎碎，见了喜欢碎碎的男人还能高兴得起来吗？”钱小武又折了枝野花，放在鼻间嗅着，随口说道，“难怪五爷回来脸色怪怪的，我说是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有这样的故事在里面，碎碎，你就不应该理会那个人。”
　　“是他先抢我的东西，我才不想理他呢！”碎碎也想起来，刘凌飞上山后都没有再展露容，仿佛真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但她不愿意把这件事算在自己身上。
　　“麻三太爷说过，那个人不能不理，听说势力很大，惹火了他会很麻烦，我也是不想五叔多费心。”
　　“那就走吧！”钱小武叹口气，拉开她的手，向前走去。
　　“小武是真的，我保证你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又干净，又斯文，比起五叔来也一点不差。可惜不能得罪，不然我真想把他那身衣服扒下来送给五叔。那身衣服说不出的好看。”碎碎慢慢跟在后面，仿佛真的很苦恼的样子。
　　“碎碎这个主意好，不然我们把他丢在野猪沟，再想个法子……”钱小武闻言大喜，立刻赞同。
　　碎碎哧哧直笑，轻轻敲钱小武的头，“逗你玩的，他们来了就是客，要是出了什么事，五叔可不会说我。”
　　“那倒是，五爷什么时候说过你。五爷就是对你好。”
　　两人说说笑，不一会便走到了山脚下的亭子边。这是上碧罗山的第一道关卡，修有一个草棚，平常也供路人在此休息。
　　远远瞧见有两人站在那里，钱小武指指坐在卫清晖身边的沈敬堂，“是那个人吗？”
　　碎碎伸长脖子瞧了瞧，踢他一脚，“是旁边那个，长得更好看的那个。”说完小跑着过去。
　　“卫三少，我五叔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所以只好由我来招呼你们。”她换了身装束，仍然赤着双足，越发显得清秀逼人。
　　卫清晖笑得毫不在意，徐徐问道：“前些天看见碎碎头上有支漂亮的玉簪，怎么今天没见带下来？”
　　碎碎讶然，她并不知道他喜欢那支玉簪，不然说什么都不会放在家中。但此时也别无他法，只好闷闷说道：“那是五叔送的，怎么天天能带在头上。”
　　“那支簪子样式极为少见，我正想着要仔细看看，回去也好照样子打二支送给家姐。可惜不能如愿。”卫清晖佯装叹气，神情惋惜。碎碎听他夸奖，脸孔微红，喜悦像泉水般涌出来。
　　“你跟我五叔眼光一样好。”
　　“刘五爷不知从何得来？不知还能不能买到。”他极为惋惜，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一起。
　　“是五叔祖上传下来的，可能买不到了。你要喜欢，我叫人描下样子给你。”碎碎觉得他斯文秀美，言谈之中都与她以往认识的人不同。虽然恼他那天唐突，但相信他不过是不了解民俗，并不是有心调戏。
　　卫清晖几乎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套到了线索。他一面欣喜，一面也有隐忧。据碎碎说来，刘凌飞十有八九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回去后详细了解过刘凌飞的事迹，这个年轻的碧罗山大当家为人稳重，行事公正，不嫖不赌，几乎没有什么恶行。虽然碧罗山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土匪寨子，但自从他接手后几乎没有再劫过财物，在边近声名极好。如果真是这样，他那个父亲不知会多么欢喜，事情不能再等。卫清晖看了一眼碎碎，慢慢微笑起来。
　　没有上过碧罗山的人永远不能想象那样的美景。漫山遍野，只要是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开满了各色的花朵。他们站在山谷中，几乎在被淹没在花海里。
　　“吃这个吗？”回到自己的地盘，碎碎更加活泼，，采了大束的野花，奔跑着过来。她赤着双足，站在爬满的蔓藤的青色大石上，粉红色的脚趾如宛若散落的珍珠。她从小在山林中长大，承袭了来自母亲的贵气，喜欢与花草为伍，刘凌飞虽然从来不加阻拦，但他事务繁杂，很少有时间与碎碎一起玩闹。再说这满山野花在外人眼中看来稀奇无比，但在这山上长大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就算春光再好也不会有人与她共赏。卫清晖能来，碎碎高兴无比。
　　“这也能吃吗？“卫清晖接过碎碎手中的的杜鹃花，疑惑的扬起眉毛。
　　“你试一试就知道了。”碎碎在他身边坐下来，歪着头，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她有一种类似瓷器般的脆弱敏感，面庞莹润光洁，像微风里凝化的玻璃，丝丝缕缕仿佛都在随风而去。
　　卫清晖将那花瓣放入口中，清凉的酸意在唇齿间蔓延。碎碎像是春风里盛开的纯白花朵，挟带着原野的清新气息。他有一瞬间的迷惑，直想伸手拥她入怀。
　　“不好吃吗？”碎碎担忧的望着他，裙角都被抓得皱起来。
　　“还算好。”他目光一凝，笑道：“碎碎怎么不穿鞋子，这样跑来跑去也不会受伤吗？”他无法把目光自她洁白的脚上移开，这样的纯真自然反而更添诱惑。
　　“我不喜欢穿鞋子，山里那么多泥巴，我一点也不喜欢。”碎碎看看自己纤巧的脚掌，黯然道：“总是觉得穿上鞋子就再也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再也不会像这样自在。”她顿一顿，声音里有了迷惑，“如果这个世上有见不到泥巴的地方就好了。”
　　“自然是有的。”卫清晖掉转目光，眼角的笑意更加深浓。
　　碎碎见他笑意加深，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悄悄将雪白的双足收进裙角，轻声说：“这样很失礼，是不是？五叔在我走过的路上都铺了上好的青石板，可我仍然不觉得欢喜，却又不能对他说。”碎碎垂着头，微风拂过她颈后的短短头发，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碎碎，你能嫁给我吗？”卫清晖握住她略带凉意的双手，声音像流水般绵长。
　　“碎碎若是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带你去永远看不到泥巴的地方，那里有还很多碎碎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事物。”碎碎脸上飞红，不敢挣扎，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其实苗乡风气开放，这样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有个情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卫清晖牢牢地捕捉到碎碎惊慌失措的眼睛，不让她逃避。以他的观察，刘凌飞待碎碎极好，如果能娶到碎碎，刘凌飞顾忌碎碎的幸福，很可能再也不会与他为敌。父亲也在调查当年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查出真相，他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只能在别的方面花些心思。
　　碎碎垂着头，不去看卫清晖光彩夺目的眼睛。她一直被很好的保护，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有过这样光彩的人。她会觉得他侵犯了自己而觉得恼怒，也会因为他的声音而脸上发热，关于他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充满了新奇。她自由的成长，还不能明白嫁人的真正含义。然而小儿女的心思，让她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她想要去卫清晖的世界里看看，因为那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半晌后，她点点头，声音坚定而温柔，轻轻道：“好，我答应你。”
　　卫清晖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原本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但在她说出答案的瞬间，他却觉得呼吸都为之一窒。他沉沦在其中，甚至忘了自己的本意。碎碎那样坚定美好的的表情，正是在把自己的一生交于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