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谢灵鸢

13、恶梦

　　“五叔，五叔等等我。”碎碎在背后连声叫道，小跑着追上去。
　　天气热得厉害，她脸现红晕，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渗出一层细汗来。然而刘凌飞却越去越远，并不曾为她停下脚步。。
　　“五叔。”眼见他的背影就要消失，碎碎咬牙，飞身就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刘凌飞的手臂。
　　“你不要命了吗？”刘凌飞回头，甩开袖子，恶狠狠的喝道。
　　碎碎从未见他如此凶恶的表情，又气又急，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五叔不会这样对她，从来不会对她这样。碎碎挣扎了半日，满头是汗的醒来。看到眼前熟悉的景物，这才明白不过是黄粱一梦。
　　但是，这样可怕的梦。她按住胸口，半倚在床柱上，怔怔的出神。
　　四喜见她醒了，连忙上来服侍。扶她坐在镜前，替她将长发挽成发髻。
　　碎碎因为故乡风俗，做了恶梦后即刻说出来与人听，那么梦就不会成真。所以把梦境细细的说给四喜听。
　　四喜一边梳头，一边轻言细语的安慰她，“既然是梦，就不会变成真的。三少奶奶是在家里闷得慌了，不如吃过饭后，我陪你上街去走走。前天万安寺里办庙会，热闹得很。对了，大前天林小姐还送了帖子过来，请你一同去玩呢！那些天你病着，我不敢做主，请夫人看过后回了不去。今天天气好，你也去请她一请，一块儿玩玩才好。”
　　“林小姐。”碎碎心中有种隐秘的痛，那边四喜已经去打电话。
　　林静好接到电话，很快便了门。两人正约在万安寺，碎碎到时，她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其实自上次以来，碎碎还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林静好依然婉约如初，恰似长姐，笑盈盈的将她扶下车。
　　“我前些天就想来这里看看，只是不得空，碎碎你想来，真是再好不过。怀着宝宝的人，可不能老呆在屋子里。凌飞说你从小便顽皮，还让我多提点你。你看你，倒不太出来了，让他白操心。”
　　“你和五叔是怎么认识，我一点也不知道。”山径幽幽，碎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林静好拂过过耳的长发，“我与凌飞有生意的往来，已有数年。我一直很仰慕他，直到几个月前，他来南京送货，我向他表白心意。他竟然没有拒绝，我实在是高兴。碎碎，你知道吗？这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时候。”她人长得漂亮，自信且坚强，自自然然将自己内心的喜悦表露出来。像一棵开的花，顿时让碎碎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五叔他……很喜欢你……”
　　“凌飞说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便是容易满足。我喜欢他，他愿意娶我，还要些什么。凌飞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管他有过多少想法，他不是个会拖泥带水的人。”林静好轻轻摸着碎碎的手，眼角的笑意盈然。“这两年碧罗山的生意大有起色，也许不到年底，我们拿下那批货，山上的人都可以洗心革面，堂堂正正做人。”她像是突然想了什么，停下脚步，为碎碎拂去面上的碎发，“三少交游广阔，这件有他出手就好办多了。要货的那位权四公子，听说与三少是总角之交,这份情谊，自然比我们深得多。”
　　碎碎一脸茫然，林静好轻轻笑道：“算了，还是不和说。凌飞再三交待不要你费心，我若是真的让你求三少帮忙，他说不定会生我气呢！谁叫他喜欢你。”
　　“五叔……喜欢我……”
　　“他待你如珠如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知道将来待自己人会怎么样。”她满脸温柔，抚过碎碎微微隆起的肚子。
　　碎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苦涩，微微垂下头。
　　“哟，这不是三少夫人嘛，林小姐手脚麻利，我可真是比不上。”沈怡然声音尖厉，将碎碎自浑噩中清醒，见到前面山下下来的沈怡然，自然而然的就皱起了眉头。
　　“沈小姐，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这样。再怎么说，三少奶奶还是另有其人，轮不到你啊，沈小姐。”她与卫清晖的传闻，林静好如何会不知道，这时她先出言不逊，便再也不肯客气。
　　“轮不轮得到我，与你无关。倒是你身边那人，叶碎碎，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你胡说什么。”碎碎发怒，气得满面通红。她猛然想起四喜有次偷偷跟她说过的话：“她不怀好意，老是在外边引着三少，大家怕你听你心里不受用，从来都不敢说。”
　　碎碎那时不怎么在意，现在想来，其实也并不是多久远的事情。略加思索，沈怡然的影子就淡淡的浮现上来。那样的一袭白裙，那般娇娆的容貌。她与卫清晖初遇那日就曾见过她，只不过后来不曾有人提及，所以渐渐淡忘。
　　碎碎迎着日光看着她年轻娟好的脸。不过数月不见，眉眼间的灵动妩媚全消，甚至有些刻薄的样子。
　　“你想说些什么？”
　　“碧罗山有大事将要发生，你身为碧罗山的主人，怎么说也应当回山报个信吧！”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惊。
　　“碧罗山能有什么事？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好骗的吗?碎碎虽然不信,心中却着实恼怒。林静好也紧紧握住碎碎的手，眼前这个沈小姐，说话虽然尖刻，却不是那种爱惹事生非的人。
　　“你知道你不相信？这个暂且不说，你可知道卫清晖去了何处？”沈怡然走近她身边，笑得不怀好意。
　　“清晖去了何处，这事也要通知与你？”
　　“难怪你不知道，他正四处调兵，准备一举歼灭碧罗山上众匪。”
　　“你胡说？”碎碎一惊，林静好连忙按住她的手。最近上面确实有意向前往湘西北地区发兵，刘凌飞也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最近都在四处奔走。但碧罗山名声向来不错，剿匪的主要的地点并不会在那里。多方打点打点，很容易就能避过。但沈怡然不会平白无故就说这种话，她留下心，不肯让碎碎多说。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要不要我一一说给你听？清晖怎么会娶你？你真不知道？”沈怡然掩面而笑，如风中花柳，盈然欲折。
　　“沈怡然你不要乱说，三少对碎碎一片真心，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林静好出来打报不平，却被沈怡然面上近乎狰狞的表情吓到。
　　“一片真心？”沈怡然笑得几乎闭过气去。
　　碎碎默然不语，腹中的孩子微微蠕动，她的手却不知放在何处。卫清晖向她求婚，她并不讨厌，所以才有了这桩姻缘。然而如沈怡然所说，卫清晖是否喜欢自己，碎碎却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她并不讨厌，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你说下去。”
　　沈怡然止住笑，“你当真要听？”她顿一顿，接着说道：“我与清晖青梅竹马，情深意笃，自小便被称为一双璧人。”她看向林静好，意思所言不虚。“可是偏偏遇到了你。清晖的喜好，你如今也应略知一二，并不是你能明白。你样样不如我，清晖仍然弃我而去。他或许现在对你有些意思，但在当日，绝对不是因为真心仰慕。你可知这其中原由？”
　　卫清晖的世界神秘而遥远，碎碎曾有意去接近，却很快发现，那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但听沈怡然这样说，还是觉得颇为介怀。事关碧罗山，她不敢小视，所以凝神听下去。
　　“清晖一日醉酒后曾无意提及……”沈怡然话锋一转，徐徐道：“你们婚后，清晖一直与我藕断丝连，近日更是往来密切。我与他才是良配，时机一到，碎碎你便失去价值。清晖娶你，不过是为了争夺家产。他与刘凌飞都是茂青公之后，茂青公因他母亲之故，并不愿意将自己手中的权柄交于他手。数月之前，他得知消息，自己在永山的长大或许没有死。所以这才急急忙忙回去。如果让他找到刘凌飞，对清晖没有任何好处。但在茂青公手下，他也没有办法。不过上天助他，这个时候让他遇到你。碎碎，人人都知道刘凌飞于你是何种心思，他娶你，不过是为了压制刘凌飞。”
　　“五叔和清晖是兄弟？”碎碎惨然失色。
　　“他们家传一双碧玉簪，想必你不会陌生。”卫清晖并未告知沈怡然这些琐事，但她有心探求，一来二去，也猜到不少。
　　是了。碧玉簪。碎碎的手心全是汗，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前些天看看碎碎头上有支漂亮的玉簪，怎么今天没见带下来？”
　　“那支簪子样式极为少见，我正想着要仔细看看，回去也好照样子打二支送给家姐。可惜不能如愿。”
　　“刘五爷不知从何得来？不知还能不能买到。”
　　碎碎清晰的记起来，他曾那般用心的打听这玉簪的消息。因为她十分喜爱，所以虽然是家传之物，碎碎出嫁时刘凌飞也没有收回。倒是卫清晖，新婚那夜便将之束之高阁，再也不许她拿来佩戴。碎碎怕睹物思人，也不大肯拿出来。
　　“清晖凭这个得知了刘凌飞的身份，但茂青公也在找寻他。清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想别的法子取胜。”
　　“别的法子就是我……’
　　“这法子虽好，但最近茂青公有所动作，显然他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在等待时机成熟。清晖也已失去耐心，碧罗山岌岌可危，碎碎，一切因你而你，你不觉得你应该做些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碎碎失声，却发现林静好慢慢放开自己的手。
　　“为什么？原来你真的不明白。”沈怡然如释重负，面上却是一派惨然之色，看不出半分欣喜。
　　“在你心中碧罗山和清晖谁更重要？或者刘凌飞与卫清晖谁更重要。碎碎，这是你一直不曾想过的事情。我话已带到，如何做为，你自己想想看。
　　如果真如沈怡然所说，卫清晖熟知山上地形，又有这样的心思，那么五叔的处境确实危险。
　　“林姐姐，要怎么办才好。”碎碎心乱如麻，只好看着神情突然冷淡下去的林静好。
　　“谁更重要？”林静好却这样问她。
　　“我……不知道，五叔现在很危险……”
　　林静好扳过她双肩，“我问你谁重要，你怎么从为就不肯想一想。”
　　“我不能让五叔死。姐姐，我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如果回去得晚了，说不定就会见不到五叔……”
　　林静好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下午就有一趟车回永山，你先回去，设法通知茂青公，就我们两人，出不上什么力。”
　　“不，我要和你一起走，现在就走。”
　　“碎碎，我们再快也快不过卫三少，我求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