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谢灵鸢

10、新婚

　　转眼便到了夏至，阳光渐渐热辣起来。碎碎怕冷，一早让人搬了竹榻放在紫藤花架下，她取了本书，躺在那里打瞌睡。一串串紫色花束自花架子上垂下来，这种花香气极其馥郁，被太阳一晒，味道愈加浓烈。碎碎于睡梦里闻到香气，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素来火气大，春日里气候干燥，南京又有火炉之称，这时又晒了许久太阳，立时流了鼻血。往日在碧罗山都是任凭刘凌飞处理，一时之间碎碎竟然慌了手脚，忙不迭一手捏了鼻子，一面慌乱的仰起头。然而呼吸间却闻到极为浓重的血腥气，仿佛血都倒灌进了嘴里，腥得发臭，嗓子眼里堵得发慌。碎碎连连做呕，身子一倾，将一团血块吐了出来。
　　“五叔……”碎碎下意识地叫出声，略为清醒过来才记起自己已然嫁到南京卫家。她鼻中一酸，捏紧了鼻子，却再也不敢往后仰去。
　　碎碎虽然生长于碧罗山，但是极为怕血，手上又不敢用力，鼻血流了满襟，连膝头的画册上也沾了不少。那是卫清晖最钟爱的一本画册，她连忙伸手去拭，结果却沾得更多。她顿时慌了神，连声叫人，然而偌大的后院竟然没有一人前来应声。碎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卫清晖二姐佳希的生日，前面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她又不愿人打扰，早早将身边的人打发过去看戏了。碎碎只觉得额头突突跳起，头晕得厉害，胸口也闷得发慌，那种腥腻的味道挥之不去。
　　她记得在碧罗山上刘凌飞曾用一种极为平常的草药为她止血，于是扶了墙，顺着后院墙角寻找。
　　“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的做什么倒在这里？”
　　后院有一口井，荒废多年，渐渐长满了杂草，院子里平时多用来堆放杂物，晒晒衣服，没什么人走动。今日却有两人在此，碎碎头晕得厉害，满眼冒星星，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在地上。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山里的野果。前门的才老陆说，大清早的，什么碧罗山的人送来的，堆在厨房也不是个办法。这么些破烂果子，哪里是人吃的东西。”
　　“碧罗山，那不是三少奶奶娘家吗？”
　　“切，什么三少奶奶，你看看她那样儿，哪有半点贵气。我看连沈小姐一星半点都比不上，也不知道三少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娶了这么个野丫头回来。那什么碧罗山的人，什么好东西不送，眼巴巴的送这些个来，还真以为别人和她一样是土匪出身，没吃过稀罕东西。”说话的人是厨房的青婶，她声音响亮，尖酸的语气碎碎还分得出来。
　　“你别这么说，让少夫人听到了可不好。”另一个是洗衣房的真嫂，她看着地上那些红艳艳的果子，有些担心。“少夫人脾气不好，让她看到，不知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我刚从她院子门前过，躺在那花架子上打瞌睡呢！不碍事。”青婶不以为意，狠狠踩上几脚，笑着与阿真嫂闲聊。
　　“你不知道她上次……连那个也不会弄……不知道多丢人……连夫人都笑个不停……”两人声音渐渐低下去，笑声却有些剌耳了。
　　碎碎只听得“碧罗山”三字，知道她们在说自己的糗事。但她脑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整个人都要飘浮起来，急着想上前分辨，一连挣扎了数下都无法站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后院两人说说笑笑走来，看到转角外的碎碎，见她血染满襟，脸都吓白了。阿真嫂丢了手中衣物，连忙搀她起来。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阿真妇掏出手绢为碎碎拭去鼻间鲜血，惶恐之至。一旁的青婶也跪在她身边，左看右看却帮不上手。
　　“快去打水来。”阿真嫂见青婶吓得没了方寸，一面喝道，一面将碎碎扶到荫凉处坐下。
　　“那是什么？”碎碎半睁着眼睛，指着地上那些东西。那些果子有的红艳艳，有的却还是半青不红的样子，但吃起来极其甘甜，又带有一点微酸。但也只是每年春未才会有，她尚在家中之时，年年带了钱小武去采来吃。
　　难得五叔还记得，一片心意，却让人这样践踏。碎碎红了眼睛，手指都在发抖。
　　“三少奶奶，你可别怪我，是上头吩咐扔的，并不是我的主意。”青婶吓得连连摆手。她见碎碎面色可怕，生怕她想出个什么法子折磨自己，再怎么生得漂亮，到底是土匪窝里出来的姑娘。
　　“可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碎碎有心教训她，正要出声，没料到阿真嫂突然拿冷帕子在她颈上一敷。这本是治流鼻血的偏方，但她秉性柔弱，又极为怕冷，只觉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牙齿上下打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