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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林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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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是不放心回头再看一看,看到一路护送我们的那个身影于树下躺倒。恍惚想起刚才被搭救时紧贴后背的人突然一个抖动,好似忍耐着痛苦,快步跑回果真见老先生奄奄一息。他似乎对我有极深厚的情感,我能感受到他一路对我关怀备至。几次冒死相救,若是没有触动得多冷血,我并非草木,岂会无情,只是我既有家室,便只得避嫌。
我们将老先生背至一处民房,深夜打扰,幸而遇到善心的一家人,辟出一处院落与我们暂时落脚。男女终是有别,我让侍郎去料理老先生的伤口。但不多时,侍郎来喊我同去,我走入便看到床榻上赫然是女子的身体。这身体细瘦的好似一张皮裹着骨头,宽大的衣袍虚挂在身上,任谁也无法猜想里面竟是一具女子的躯体。
这染血的肚兜,残破的看不出样子,但是我依然辨认出来,因着当初是我一针一线绣在其上的并蒂莲。我看着那张满是烧伤疤痕的脸,很难与记忆中柔嫩的小脸重合起来,她的声音也不似当年和润,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我早该知道,什么恩情值得三番五次用生命来报答,除了你又有谁会一次次救我于危难。那个叫着我阿姐的小女孩,现下奄奄一息遍体鳞伤在我面前,我好想抱紧她,令她再也不能离开。我的小雪,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我细细端详小雪的时候,她似乎醒了过来,“阿姐,我又梦到你了。”她笑了,出逃的几个月,我从未见她笑过,还以为这个人天生不会笑的。从前的小雪啊,很容易满足,开朗爱笑,看到蓝天白云都会笑嘻嘻指给我看,“阿姐你看,天好蓝,这朵云像大狗,啊,远处的那朵像个大乌龟!”她开心,我就也很开心:“慢点跑,当心摔了。”我偶尔会为她担心,她这个性子,完全对人不设防,走出家门恐怕被欺负。不过这个家也足以护她一生,我希望她能永远天真,不受任何伤害。
“别走...阿姐...阿姐别走...别丢下我...”可能只有在昏迷的梦中,才会说出这等哀求的话吧,当年我离开,她也没有说过要我留下来,她对我的顺从,到了没有自我的地步。这眼泪抹去又再流出来,对不起,阿姐以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却让你如此痛苦。我摸着她脸上的伤疤,告诉她,阿姐错了,阿姐不会再离开你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小屋有些漏风,又缺少碳火,入了夜冰冷刺骨,小雪发了烧,冷的浑身颤抖,昏迷中用力咬紧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也不曾喊冷喊痛,她越是不哭不闹,我的心越是拧痛,是我害她变成这样,是我让她孤苦一人,不喊痛大概是因为知道没有人关心,只能靠自己扛过所有苦难。我爬上床抱住她,“别怕,阿姐在,阿姐抱抱就不冷了。要赶快好起来哦,阿姐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能再离开我了喔。爹娘都不在了,咱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我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臂,睡梦中的她似乎听到,呼吸也由急促逐渐变得均匀,睡吧我的宝贝,睡着就不痛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小雪的高烧反反复复,在磨人的反复中伤口竟然逐渐愈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睁开眼竟看到小雪在打量着我,“你醒了?”我好欣喜。
“夫人为何在老朽的床上?”她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一点也看不出前几日病中的脆弱神态。
“阿姐都知道了,傻瓜,为什么不与我早日相认?”我真的很疑惑,那么多时日,她如何忍受我对她那么冷淡的。看得出来她很震惊,好半天说不出话。
“不知夫人为何如此说话,老朽听不懂。”她将目光移开,看着房梁上的某处,倔强的不肯与我相认。
“是在怪阿姐当日狠心离开吗?”我轻抚着她的脸,轻轻吻着她的伤痕。
“夫人,请你自重,老朽早已没有家人。”她欲躲开我,却碍于伤势难以移动。
“在姐姐面前就别掩饰了,这脸是怎么伤的?声音又是如何成了这个沙哑的样子?”我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儿时玩火便烫伤了,一直如此。”这嘴真硬,煮熟的鸭子没你硬。
“你烫伤容貌,改换声音,是不想被阿姐认出来?”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当年的事,确是阿姐考虑错了……阿爹他……我本想让你安稳在府中生活,却不想你会离开,我与爹娘到处寻,却始终杳无音讯……”说起那些年,我的泪水也止不住流下来。我离开最爱的人,嫁给他人,心如死灰,以为保全了爱人,却等来她走失的消息,可笑啊,为了不让阿爹说出那个秘密,我亲手拆散了我俩,却没有为爱人换来无忧的日子,那我的牺牲岂不是一场笑话吗?
“林雨,昨日之日不可留,我早就忘却前尘,你也忘了吧。”
“忘却?你若真的忘却,便不会受这些伤,也该由着我自生自灭。”你的脆弱我看到了,我明白你强装出来的坚强。
“老爷夫人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只是报答这份恩情。”
“你如何知道的?阿爹明明答应我不会说与你的!”
“不必深究,都过去了。”
“你既打定主意不与我相认,好,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离开,今生今世,你只能与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