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妻》人海里的星尘

2、遇险

　　我既与相府无关，便不能带走相府的东西，并蒂莲肚兜是阿姐绣给我的，也是我唯一想要带走的东西，老爷夫人请原谅我最后的一点私心。对着老爷夫人的方向叩三个头之后，我便趁着夜色与今夜的混乱走出相府。我不知自己是谁，竟忘记问我生父姓甚名谁，我如今这光景知道又能怎样，徒败坏他人门风，不知也好。也不知自己应该去往何处，站在路口，真的不知该迈向左或是迈向右。阿姐的车驾往右行，那我便往左吧。
　　这城真大，走的脚痛也走不到尽头，今夜我要如何度过呢，明日又如何度过呢？夜晚的风冷硬，身上没有银钱，去哪里熬过这个夜晚？果然徒有志气是不能成事的啊。我没有办法，停下来就冷的全身颤抖，不能停便只能一直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双脚从冰冷到麻木，现下我脑内一片空白的往前走着。会冻死的吧…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怕什么死啊？可能人在濒死状态特别容易出现莫名其妙的灵光一闪。
　　越临近阿姐的婚期我便越吃不下饭，不是不想吃，而是这个身体的排斥反应，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让阿姐担心，既然她选择了成婚，我便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我觉得自己现在僵硬的像一根木棍，全身除了脑子哪里都冻的僵麻，头也隐隐作痛，可我在脑内想一想自己的木棍形象竟还轻轻笑了起来，我果真是苦中作乐的一把好手。人啊，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便不再茫然，现下只需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待那一刻降临，我不希望当有人发现我的尸体时被吓到。
　　夜已深沉，周边已经没有人迹，我从周遭人声鼎沸走到周围寂静无人。每迈出一步都十分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择地不如撞地，原谅我，真的走不动了，也...不想再走了。我躺在彻骨寒冷的地上，正好看到天上放出光晕的一轮圆月，只可惜这明黄的光不能使我感到一丝一毫温暖。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月圆人也团圆，阿姐你看这月色多美啊，今日真是个成婚的好日子，而我这个多余的人在这清亮的月光中逝去，也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话本里到这种情节，一般都会跳出一个大侠或者一家和善人家将我捡回，而后我便可以过上一段好日子。话本就是话本，现实与话本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当我迷糊醒来，发现全身不着一物时，便知我并没有什么好运气。周身痛的像散架一般，提不起一丝力气，空气中满是酸腐的味道，小小的火堆就是这破屋里唯一的热源。幸好啊，幸好我的肚兜被扔在地上，有些脏，并无损坏，它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了。死去并不可怕，但是被人看到相府二小姐赤条条的死去，便是丢了老爷夫人的脸，阿姐如若得知，亦会难过，这张脸是要不得了。我将烧着的木柴弄灭，烫在脸上，空气中升起一阵焦糊的香气，这样，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我了。
　　在我思虑应该如此离开还是再等等的当口，门外走进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许是被我丑陋的面容吓到，我看着他眼中的惊恐在心里长笑，就是你这个粗鄙之人往我伤口上又洒了一把盐，这人生真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谁能想到昨日我还风风光光今日便身为下贱,我满心都是恨意。我抓起带火的木棍朝他打去，女子确实柔弱，但没有人不怕疯子。他尖叫着跑走，这室内便又剩了我一人。阿姐...阿姐我好想你，我好疼啊。
　　穿起洒落一地的衣衫，我又一次走在阳光之下，阳光再也照不进我心里，此后真的不可能再做林雪了。幼时我曾坐在马车之中一次次穿过这座城门，并未注意这座城门是何模样，因着我的目力全都在阿姐身上。今次走过，我该是不会再回来。我脚步虚浮的走着，树影晃得厉害却又逐步重合，眼前一黑我又一次躺倒在林木之间，怎么还不死啊，死了便不痛了。
　　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我悲惨不堪的人生，派了上林子砍柴的二哥来搭救我。二哥与我本不相识，他将我带回家并与我一处安身之所，干爹干娘亦是淳朴的农人，无处栖身的我自此有了暂避风雨之地，此地离皇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太远。无名无姓在村里生活也是不便，当二哥问我姓甚名谁时我低头看到地上几颗小石头，便回答他叫石头。说来也巧，村里隐居了会些功夫的侠士，农闲时分闲来无事我便央求着学了些拳脚功夫。
　　十五年间我曾两次悄悄到侍郎府邸附近蹲守，希望能看一看阿姐近况，我终究抵不过内心的渴望，无法完完全全忘却。阿姐似乎没什么变化，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与我记忆中的样子并无不同。第一次，我怀着期待蹲守在府邸附近，她面容冷肃下车入府，我仅仅看清了一个背影，这个背影支撑着我过了好几年。第二次，我见她牵着一个小儿入府，便知她早已将我放下，开始了新生活，我很开心，她并不如我一般日夜思念时刻煎熬。我曾希望她如我一般念念不忘，但滋味实在痛苦，忘了也好，她拥有幸福我便放心下来，从此我再没有走进皇城。我命该如此，孤身无依，幼时相爱可能是一场上苍赐予我的梦吧。肚兜的带子断了不知几次，并蒂莲花也再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我的一切都破败不堪，这命运我无力抵抗，我就在这破败不堪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