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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声 ...

  •   马丁的死是一场巨大的悲剧,压抑的痛苦笼罩在这本该平凡幸福的一家人头上。

      洁西卡在得知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全身的力气被抽走,电话摔在地上,她的心仿佛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暴地割开,她最怕的还是发生了,悲剧发生在黎明之前,她还是没能撑住,慢慢跪倒在地板上,很快,止不住的眼泪浸湿了地板。

      杰克、哈尔和吉姆这三个孩子在最需要人引导的年纪失去了父亲,这让他们的人生太早就多出了一份旁人不解的沉重与独立。夜深人静时路过乔丹家的宅子,或许还能听到属于孩子的抽泣声。

      曾经三人亲密无间的氛围不再,洁西卡每日以泪洗面,身体状况每况日下。哈尔变得越来越像马丁,而其他人则对这一切感到恐惧。

      杰克一夜之间长大了,作为最大的孩子,他开始主动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他的脾气愈发暴躁,常常会斥责他那令人失望的兄弟。

      吉姆自那后便很少玩他最爱的足球,他把一切空闲时间都投入进阅读中,因为这不会让他受伤,或许他已经成为自己精神世界的冒险者,用眼过度也导致他早早戴上了眼睛,最小的弟弟仍试图缓和哈尔带给家里的紧张气氛,但这都是无用功。

      无论他怎么劝说,哈尔不会放弃自己的飞行梦,无论他如何安抚,母亲都会对一切和飞行有关的事产生应激反应,而杰克只会指着哈尔的鼻子叫骂。

      年轻的孩子最清醒,承受着这远超他年龄的压力。

      洁西卡固执地认为是天空夺走了她的丈夫,而天空也将夺走她的孩子,不过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了。

      “向我保证”洁西卡蹲了下来,死死地抓住哈尔的双臂,盯着他的眼睛,她需要要一个保证。

      “妈……”

      “你得看着我的眼睛向我保证,你永远都不会成为一名飞行员,永远都不会再到菲里斯公司去,我永远不想再听你说那句话了。”

      杰克正在一边,他看见哈尔把头扭开了,这个蠢弟弟还在伤妈妈的心,他忍不住开口。

      “哈尔,别这样,说吧,说出来。”

      家人逼迫他,哈尔·乔丹必须在梦想和家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时间被无限拉长,似乎有一个世纪之久,他说出了所有人希望的那个答案,除了他自己。

      “好吧,好吧,我保证。”

      矛盾冲突不复存在,这下他们又是一个温馨的家庭。

      ……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属于孩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堂中响起。

      这里分辨不出白天与黑夜,祭台上的一排排蜡烛是唯一的光源,每一支蜡烛都象征着一个回归的灵魂,温暖柔和的光向四周照射,彩色玻璃窗上绘有花卉和圣经的故事,标志着爱与救赎。

      角落里的男人闻言抬起头,看向那个站在十字架祭台下的男孩,对他人伸出援手已是男人的习惯。

      “孩子,你需要帮助吗?”男人慢慢靠近,当他看清男孩面容的那一刻,他愣在了原地。

      男孩只是死死盯住燃烧的蜡烛,跃动的火焰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悲剧,家里的气氛令他窒息,亲眼见证了父亲的死亡后,他需要家人帮助而不是承诺自己会远离父亲留下的一切,男孩需要倾诉,但不知为何这个陌生的男人令他感到亲近与安心,他开口了。

      “妈妈让我来为爸爸点一支蜡烛。她是犹太人,但是她说爸爸生前是天主教徒,我应该为他点支蜡烛。”

      烛光摇曳,它代表着不灭的光明、真诚的祈祷与永恒的纪念,男人不可置信地地看向男孩的侧颜,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他很快便再次恢复平静。

      “你是哈尔·乔丹对吗,马丁的孩子。”

      这不是提问,男人早已知晓答案,但他希望听到回答。

      “是。”哈尔回答着,这些天他回答了无数个类似的问题,他有些疲惫了,但男人的问题依旧能让哈尔提起精神,他试图从别人口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在自己面前马丁是个酷极了的父亲,他想知道作为最棒的飞行员,马丁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尽管得到的答案总是出奇的一致。

      “你认识我爸爸吗?很多人都认识他,他是名飞行员。”哈尔炯炯有神的双眼直直看向男人,男人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陪哈尔一起向蜡烛祈祷,据说这样神就会眷顾逝者的灵魂。

      男人还是开口了,他不会对哈尔隐瞒什么:“是的,我认识你爸爸,他是个非常棒的飞行员,他能冲破云霄……真希望我能再和他一起飞。”声音渐低,男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两人各怀心事,他们默契地沉默了好久,终于哈尔先出声打破了沉寂。

      “呃,你知道点蜡烛之后我该做什么吗?”哈尔孤身一人,他不希望第一次来教堂就惹麻烦,不出意外的话这也将是他最后一次造访这里。

      “你爸爸从没带你来过教堂吗?”

      “没,他觉得那样太蠢了,他说他在天上不会依靠这种东西。”很快,哈尔便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他不相信这些,但他应该尊重。

      “哦,他是这样说的,我不是有意想冒犯谁。”

      飞机再次从眼前坠落,哈尔盯着属于马丁的蜡烛。他还是没忍住倾诉的欲望,即使这些话并不适合在教堂说“他说的也没错,上帝在他坠机摔下来的时候没有接住他,上帝难道不应该那样做吗,在坠落的时候接住落难的人?”

      神,多么高贵的称呼。人们把祂凌驾于一切之上,要求祂能随时深入泥潭中拯救世人。

      哈尔还是个7岁的孩子,他的天真引来了大人的侧目,男人顿了顿,道:“神做不到这些,祂只拥有这些燃烧在黑暗里的漂亮蜡烛。”

      神会怜悯,但神不拯救,无论哈尔点燃多少根蜡烛,马丁也只能留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与泥土作伴。

      “不!一点也不漂亮!都是愚蠢的谎言,祂就在一旁看着他死!”哈尔顾不得什么尊重了,他嘶吼着,将刚刚点燃的蜡烛重重摔在地上,烛火熄灭了。浑身的力气散去,眼看哈尔就要跪倒在地,男人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这是一个久违的温柔拥抱。

      哈尔抑制不住痛苦,泪水布满了他的脸颊“神就在那里看着他,和我一样看着他被活活烧死。”

      哈尔蜷缩在男人怀中呢喃着,夹杂着抽泣声使人难以辨别他的话,男人宽大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给了哈尔很强的安全感。

      男人同情这个无辜孩子的遭遇,安慰道:“听着孩子,你没有错,你老爸死的时候,神的确在看,和你一样。祂没的选,只能看着,明白吗?祂一遍又一遍的经历那种场景,对祂来说那是永恒,祂无法阻止,祂不得不让事故发生,但你必须明白,正因如此祂才和我们不同,祂必须那样做,但我们不是,对吧?你看,我们拥有神不曾拥有的东西。”

      男人说着,单膝跪到哈尔面前,哈尔止住哭声认真听着,抓紧了男人身上的夹克大衣。这已经不仅仅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心灵,更是一场意志传承的仪式。

      男人继续说着:“是就是我们自身的意志,是祂赋予我们的自由意志。我只和你老爸飞过一次,但我知道很多关于他的故事、他毫无畏惧、纵横天空。你知道怎样才能达到那种境界吗?那需要花时间去学习,不过今天我免费告诉你。”

      男人站起身,拾起那根被摔在地上的蜡烛,再次将它点燃,烛火越燃越旺,向死者传递生者的祈祷。

      “你要做的就是去相信你的意志,爱上你的意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清楚,自己才是最靠谱的人,你肯定觉得我们来教堂是来崇敬神,但其实是神来教堂崇敬我们。朋友,我曾飞去过非常高的地方,那些星星就在我面前,你知道它们在我眼里像什么吗?就是一堆蜡烛,在黑暗中发光、四处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哈尔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蜡烛,火焰似乎从未熄灭过,光明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塔顶的钟声敲响,穿透时间的阻隔,悠扬之音荡涤灵魂。

      “世界是你自己创造的,道路由你自己选择,神只能看着。孩子,我只有一个问题。”

      男人那暖棕色的眼眸凝视着哈尔。

      “你想要飞吗?”

      ……

      三年过去,亚顿航空成了哈尔的第二个家。

      肯·亚顿,一个中年黑人男子,他和马丁曾是空军同事,哈尔曾在聚会上见过他。马丁死后,亚顿开了属于他自己的航天科技测试场。

      那简直太美好了,因为这就意味着立誓永不再到费里斯公司去的哈尔又拥有了接触飞机的机会,不再迷茫、不再犹豫,他只想要飞。

      哈尔开始了作战计划,一旦逮到机会,他就会搭上巴士前往亚顿航空,当然,是秘密行动。

      什么?亚顿叔叔不让他进?

      哦,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倒我们的勇敢小伙哈尔·乔丹呢?

      在公司周围侦察几天后,一天早上,哈尔摸到飞机场南门附近。

      “沙沙”这是哈尔走在草坪上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南门,仔细观察。哦!该死,这门也上锁了!

      哈尔气得狠狠一跺脚,也顾不得隐藏自己,一脚踹上了那摇摇欲坠的铁门,借此抒发心中的愤怒。

      “咣当!”铁门上锈迹斑斑的门锁经过时间的冲刷已经脆弱不堪,感受到铁门的晃动后竟然直接断开了。看来这南门有几年没人用过了,正好方便了哈尔。

      哈!小菜一碟!这么想着,他快速溜进了门内。

      飞机场不大,哈尔为自己挑选了一个最佳观众席,他攀着铁梯爬上了3号机库的屋顶,用力一跃,抱住了不远处的旗杆。

      “呀呼!”哈尔激动地大叫一声,发丝凌乱,脸上是发自心底的笑容,从高处俯视大地,他可以将亚顿航空尽收眼底:大大小小的仓库、错综的跑道、抱着头盔的飞行员、还有正在工作的地勤人员……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

      “耶!”

      时间卡的正好,湛蓝的天夹杂着朵朵白云,随着引擎的轰鸣,数架飞机迎着太阳拔地而起,冲上天空,拖起一条条漂亮的尾迹云。哈尔立刻抬头,双眼顶着阳光努力睁开,飞机驶过带来的强大气流拍打着他的夹克,猎猎作响。

      哦,果然我还是最爱这个,我敢说世上没有比这儿景色更好的地方了。

      “哈尔?!哈尔,我的老天,你是怎么爬到那儿去的?”哈尔看得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亚顿和一干员工已经聚在旗杆附近。许久不见的亚顿叔叔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冲他狠狠地挥了两下,恨不得立刻把他从高处揪下来揍一顿,这孩子不害怕直接摔下来吗?西装遮盖不到的皮肤看起来又黑又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热的。

      哈尔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旗杆,哈哈大笑的同时也不忘给亲爱的叔叔解释一下。

      “别担心亚顿叔叔,我可以自己下去,这就跟消防员用的滑杆一样。”哈尔不理解自己只是爬了个旗杆,周围的人怎么就这么大反应,不就是15米吗……嗯,15米,好吧,他爬的确实有点高了。

      “乖乖留在那!”亚顿要被这不省心的小子整崩溃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来。

      太阳一点一点地上移,哈尔依旧紧紧地扒着旗杆,一边吹口哨一边看着地面上的大人们跑东跑西希望把他稳妥地弄下来,他们甚至叫来了两辆消防车!

      2个小时后,哈尔是被消防员搭着梯子从杆顶带下来的。当然,经过这么一阵折腾,洁西卡早就已经接到亚顿的通知赶过来了。

      看到怒气腾腾杀过来的洁西卡,有一瞬间哈尔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肯,真是对不起。”洁西卡向亚顿表达歉意,哈尔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没关系的洁西卡,他只是遗传了他爸很多地方而已。”亚顿说着摆了摆手,也不气恼,看向哈尔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怀念。

      哈尔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这是一句褒奖。

      经过简短的再叙后洁西卡把哈尔拎出了亚顿航空,她的车就停在门口,而她势必要和这小子好好谈谈他那荒唐的梦想。

      “你跟我承诺过多少次你不会来飞机场的,哈尔?”

      哈尔浑身打了个寒颤,他试图挽救一下可怜的自己,就从狡辩开始。

      “你说的不是费里斯公司吗?”

      洁西卡无法再忍受下去,她崩溃了,冲哈尔大喊:

      “你不准接近任何有飞机的地方,你了解我的意思吗,小子?了解吗!”

      哈尔吓坏了,愣在原地,在他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火,无助、不解、委屈、恐惧,复杂强烈的情感一齐冲向他。

      “……我了解了,妈妈。”

      我无法理解她,而她也无法理解我。

      哈尔难过的低下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胀,一把拉开后排的车门挤了进去,杰克和吉姆也在。而洁西卡捂住了自己的脸靠在前排车门上,她需要缓缓,马丁出事后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生活一片黑暗,她有三个儿子要养,尽管马丁留下来的钱能够他们坚持很久,但心理和生活的双重打击还是令她近乎绝望。

      还没等哈尔坐稳,副驾驶的杰克立刻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做得好啊,混账。”

      杰克已经是青少年了,但哈尔不把他说的当回事,他不怕他。

      “闭嘴,杰克。”

      “亚顿叔叔打电话来时妈吓得半死,差点心脏病发作了!”

      “喔。”哈尔不相信,这大概只是杰克为了吓唬他编出来的谎话。

      “你再敢让妈吓到就远远不只这样了!”哈尔一点也不把杰克说的当回事,杰克气极了,他简直想揍哈尔一顿,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说话的同时,腿部发力,上身探出,狠狠地向哈尔肩头挥出一拳,另一只手也举起,他还想再来一拳。

      “别打架!别打架!”原本坐着不吭声的吉姆眼看兄弟们打起来害怕极了,连忙伸手挡在了哈尔身前,希望他们冷静下来。这确实起了作用,杰克停下了动作,他不像哈尔这个混球,他在乎自己的家人,最小的弟弟被自己吓到了。

      “我们没在打架,吉姆。”哈尔捂着被打疼的肩膀,依旧没有分给杰克一个眼神。眼看大哥的拳头再次握紧,吉姆赶忙岔开话题。

      “绑安全带,有备无患,妈妈说的。”吉姆指了指哈尔。

      “车又没在动。”

      “别废话,快绑安全带,在妈还得提醒你之前。”

      哦,该死的杰克,他又把身子转回来了。

      不想再争论什么,“咔嚓”一声,哈尔系紧了自己的安全带。

      这里没人理解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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