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绿灯长明》通向巴别塔

3、坠落

　　距离那次秘密飞行不知过了多久后的一个晚上，夜幕低垂，繁星点缀，孩子们早已入睡，马丁找到正坐在餐桌旁休息的妻子，拉开餐椅入座，他需要和洁西卡谈谈。

　　“洁西卡，我们对哈尔的愿望反应有些过激了，你知道这对乔丹不公平，他还是一个孩子，他理应拥有追逐梦想的自由。”

　　马丁平缓地诉说着，洁西卡闻言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她没法儿永远阻止她那倔强的儿子，这一点简直和爱人如出一辙，她要进行判断和取舍。

　　“我当然知道，马丁。但你再清楚不过了，那些飞在天上的东西到底有多危险，试飞员需要对飞机进行各种极限测试，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世界上每周都至少会有一名试飞员死亡。无论是飞行员还是试飞员，如果放任哈尔，他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些，独自一人在万米高空？就算遇到危险也没有救援？哦，老天，我没法儿承受这个。”

　　洁西卡说着，眼眶逐渐湿润，她接受不了有一天她的宝贝儿子会面对这些危险，这股强烈的爱与担忧让马丁有些手足无措。

　　“亲爱的，我当然也关心哈尔的安全，但你忘了吗，正是飞机让我们相遇，因为飞行员的身份我首先得到了你的青睐，我们一家与飞行的联系简直密不可分。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剥夺他的自由，他有选择自己爱好的权利，这令他变得勇敢，更加出众。我是说，你也不希望孩子成长中遇到的最大挫折来自他的父母吧。”

　　“但，马丁，哈尔实在是太像你了，相比自由，我更希望哈尔有一个幸福安稳的人生。是的，这可能会让我后悔一生，但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你知道吗，我经常会梦见你在天上遭遇不测，最近甚至连带着哈尔一起，哦，天，我实在是……”

　　洁西卡难以抑制心中的痛苦，双手捂在脸上，眼泪夺眶而出，马丁将洁西卡温柔地抱在怀里，拍打着她的后背。他已经和飞机相处了大半辈子，何尝不清楚那天空掩饰下的危险，但他爱这个，爱到为之献出生命，马丁知道哈尔和他一样，作为父亲，他不介意为儿子的梦想牺牲一下自己。

　　“是我的错洁西卡，以前我可能太过忽略了家人的感受，放心吧，我会盯着这小子的，你也说他像我，所以我们更不能就这样否决他不是吗，这小子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一个月后我有一次大型的飞机展示，公司的所有股东都会来，那是我和卡尔6年的心血，这一切过后，我会试着去申请调换一个更安全的岗位，也许是引导员？你知道的，我干什么都很在行，卡尔会同意的，或者直接去找一份别的什么工作，等我远离飞行后，哈尔他自然也会远离，以后的他可不一定钟情于飞行，或许他会成为一个保险理赔人、玩具销售员、卡车司机之类的？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给他点时间慢慢从航空中走出来好吗，甜心？但是现在给他一个观看的机会吧。”

　　洁西卡高兴极了，她没想到马丁会做出这样的承诺，这意味着她再也不用为丈夫的安全而提心吊胆。

　　“真的？哦亲爱的，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许你是对的，哈尔只有7岁，他需要一个机会，那么就交给你了，我期待一个月后你带给我的惊喜。”

　　马丁用自己的梦想换取了哈尔的，他并不后悔，火炬传到了后继者手上，梦想在延续，他期待着哈尔带他飞向群星的那一天。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便双双回到卧室入睡，那是一次久违的安眠。

　　……

　　海滨城又迎来了一个繁忙的周日。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伴随着一阵音爆，一架小型喷气式飞机在空中极速飞行，“F-14”的喷漆印在机身，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这是一个适合飞行的好日子。

　　诺大的测试场外，大人们正在谈这架飞机的生意，哈尔怀抱着属于马丁的夹克大衣，站在最前方，眼睛死死盯住空中翱翔的铁皮大鸟，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的父亲，他的英雄，他人生最重要的导师——马丁·乔丹正坐在飞机驾驶室里，在天空中飞翔。

　　马丁自那次和洁西卡的深夜畅谈后，经常在休息日带着哈尔来到费里斯公司。

　　哈尔会看着马丁飞一整个早上，然后他俩会坐在马丁的驾驶舱里，分享哈尔纸袋里的午餐，吃饱喝足过后，马丁就带着哈尔参观各种型号的飞机，为他讲解这些铁皮大鸟是怎么飞上天，又是怎么飞回来的。

　　哦，那真是酷极了，这些可是真家伙，而不是摆在卧室里的那一大堆模型！巨大的喜悦令哈尔无暇他顾。

　　飞行的种子在哈尔心里生根发芽，那些日子里，无论白天黑夜，哈尔一直想着飞机与群星，甚至他某一天做梦的内容就是自己家搬到了测试场里，开门可以看见各种炫酷的飞机，出行工具也是乘坐爸爸开的飞机，他们一家人就坐在飞机上环游世界，当妈妈亲眼目睹了那极致的美景后，一改从前的态度，为哈尔的飞行梦想而骄傲。

　　当他与父亲分享这个有趣的梦后，马丁大笑了好久，哈尔受到这欢乐气氛的感染，也跟着哈哈大笑，默契的是，他们都没有对梦的内容做出什么评价。

　　这就是他的父亲马丁·乔丹——阳光、真诚、英勇无畏。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和父亲一起在飞机旁度过一天更令他沉醉。

　　‘总有一天，我会和爸爸一样自由地在天空中飞翔’

　　小乔丹努力仰着脖子，目光追寻着飞机，回忆起那晚他亲眼所见的，属于夜空与群星的绝美景色。

　　地面的生灵总是向往着天空。

　　而哈尔·乔丹是他父亲的儿子，他注定是天空之子。

　　哈尔没意识到他已经对着天上傻笑10分钟了，但在场唯一关注哈尔的人注意到了，并决定恶趣味地挖苦他一下。

　　“那夹克看起来可太大了，对你来说。”

　　一句调笑将哈尔从幻想世界抽离，那声音可真稚嫩，哈尔疑惑地看向身后，要知道测试场的大人们很少向他搭话，他们不忍心打扰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而那声音听起来简直……

　　哦，果然，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小女孩，粉色外套，碎花小裙，头发乌黑，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真是可爱极了。

　　见哈尔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女孩眯起眼睛，眉毛皱起，有些不满，这让她起来不好相处。但哈尔还是没太关注她，因为他父亲还在天空中翱翔。

　　这次可能是马丁最后一次光明正大飞行的机会了，因为爸爸为了自己的梦想向妈妈承诺去找一份更加安稳的工作，今天的飞行会成为绝版纪念。

　　而这或许这也是妈妈默许爸爸带他来费里斯公司参观的原因。

　　再一瞥，哈尔迅速把头转了回去，继续追寻父亲的飞机。

　　“他要我帮他拿着。”哈尔不想花费太多时间解释。

　　“谁啊？”但女孩依旧追问。

　　“我爸爸，他在飞机上，那架飞机是我爸开的。”

　　“哼，那架飞机是我爸的，每架都是我家的。”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女孩的嘴不屑地撅了起来。

　　哦，是费里斯叔叔的女儿啊。

　　哈尔没想太多，这是他第一次见父亲老朋友的女儿，而这时女孩已经走到了他身侧，于是哈尔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我是哈尔·乔丹。”哈尔冲女孩笑了笑。

　　“我是卡萝·费里斯，我长大后是要当飞行员的。”

　　卡萝自信满满地说，对着这个第一次见的同龄人发出了宣言，而她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会把梦想轻易地告诉这个拥有好看棕眼睛的陌生男孩，于是她把这一切归结为他们相遇的地点是她家的飞机测试场，这里的孩子没人能拒绝飞行的诱惑。

　　“真的？我也是！”

　　哈尔惊讶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同龄人，从前只有爸爸会支持自己！而卡萝甚至是一个女孩子，受父亲的教导，哈尔并没有因为卡萝的女儿身而轻视她，他把卡萝视为对手，因为哈尔相信有着这样梦想的她一定和自己一样勇敢。

　　等有时间，我一定要和她交个朋友。想法在心中悄悄扎根，除了飞行，哈尔还从来没有这么想做过一件事呢。

　　女孩，也就是卡萝听后，心中的不屑更深了，这时的卡萝还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从小优沃的家境和高傲的自尊让她实在是看不上身旁的这个“穷小子”，听到这小屁孩和她梦想相同时甚至感到了一丝冒犯，要知道她才是要成为那个最棒飞行员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同样很残酷，因为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向来有话直说。

　　单纯的恶意涌上心头，卡萝用轻蔑的神情看向哈尔，四指屈起，用大拇指向自己的胸口。

　　“哼，我会有我自己的飞机。”

　　而你只能为我工作。卡萝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哈尔快速打断了。

　　“那真酷。”哈尔胡乱应付着，他不想再继续这段谈话，快到飞机降落的时间了，他要想办法靠近铁丝网那头的降落场，及时为爸爸送上夹克大衣。

　　哈尔开始左顾右盼，眼睛快速搜索着，很快他便发现了目标，不远处的铁丝网漏了个洞，大小足够他通过。

　　心动不如行动，哈尔立刻跑向那边。

　　“嘿！你不该跑去那里的，标语有说了。”一直关注他的哈萝立刻注意到了这“穷小子”的违规举动，冲着乔丹用力指了指不远处铁丝网上大大的“禁止入内”标志。

　　哈尔才不管这么多。

　　“你要来吗？”他嘴上问着，头也不回，把夹克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钻了过去。

　　“不要，你会惹上麻烦的！”哈萝有些生气，这坏小子打破了她家公司的规定！

　　哈尔转头冲她一笑，那真是该死的欠揍。

　　“我不怕惹上麻烦，卡萝。”说着，哈尔已经进入了测试场内。

　　卡萝只觉得自己的头被气得嗡嗡响，她立刻向站在一旁的大人跑去，希望这个破坏她家公司规矩的小坏蛋快点受到惩罚。

　　“爸爸，那有个男生不守规矩！”卡萝一只手拉着卡尔·费里斯的衣角，一只手向哈尔的方向指去。

　　但大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对讲机夺走，费里斯先生两只微微颤抖的手正紧紧地攥着对讲机，没能第一时间回复女儿的控诉。

　　对讲机内传出了略微失真的声音。

　　“该死，我这里有问题了费里斯，油耗得好凶，我想是最后端的机器失灵了。我以为它已经送进过中继维修站了？”

　　“它送过了！哦，甜心，稍等一下，好吗？”费里斯先生神色焦急地冲哈萝摆摆手。

　　对讲机有一瞬间沉默，但一阵低沉的声音很快再次从中传出，沉稳的声线与焦躁不安的费里斯先生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费里斯先生正在面对这关乎生死的巨大危机。

　　“我得把它带开，远离人群。”

　　卡尔·费里斯的额角狠狠一跳，眉毛狠狠皱起。“没有什么外泄露，出资者正在看着。和你一起在空中的是一千五百万美元和我们过去六年的心血。继续飞下去，兄弟。”

　　话音落下不久，天上的飞机冒出滚滚浓烟，飞行的轨迹开始不受控制，这把人们都吓了一跳，能听到有胆小的人惊呼出声，而电流声扰乱了对讲机的正常通讯。卡尔·费里斯心中一惊，他在说些什么？他让马丁冒着巨大危险，只为了那驾该死的飞机得到那些阔佬的认可，难道自己兄弟的生命比钱更重要吗？

　　“这东西就要坠落了，费里斯。会落在你头上，海滨城，或者落在这里……在这里的话没有其他人会受伤……”

　　声音停止了，费里斯还想再说什么，但那已经没用了，飞机的动力舱开始着火，通话线路被彻底切断，曾在空军服役的眼力告诉他这飞机马上就要坠落，没有希望了。而由于自己的坚持，飞行员已经错过了黄金脱离时间，为了不造成额外损失，飞机只能坠落在这里，在自己面前，在他女儿面前，在他兄弟的儿子面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他将成为一个杀人犯，男人的腿颤抖着，他本以为他倒在了地上，但他没有。他的兄弟会长眠于此，是他要求马丁飞下去的，是他的错，这场事故不可避免地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卡尔·费里斯的后半生注定活在无休无尽的痛苦与愧疚中。

　　如果哈尔在的话他一定能够认出，对讲机另一头的声音就属于他的爸爸，马丁·乔丹。

　　一切都是那么快，哈尔愣在原地，混杂着黄沙的大风拍打在他稚嫩的脸上，引起一阵火辣辣的疼，远处传来大人的尖叫和呼喊声，飞机彻底失去了动力，翻转着从空中砸向大地。

　　“轰隆隆！”

　　伴随着眼前惊天动地的巨响，碎片飞溅、火光四射，浓烟与大火冲天而起，一股炙热的气浪冲向哈尔，他从未感受过那样的高温，热浪灼烧着，碎裂的钢铁如流星般在他周围纷纷坠落。

　　“不……”火光照耀着哈尔的脸，他无力的呼唤着，他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继续保持站立的了，也不记得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受惊的孩子在哭喊，慌乱的大人互相拉扯着向更远处跑去，而他只是站在原地，怀里还抱着父亲的夹克大衣，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火光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似乎有一只手将喉咙紧紧扼死，窒息感冲上大脑，高温烘烤着，视线之内只剩跃动的火光。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

　　飞机已经坠落，可那上面还坐着爸爸。

　　梦破碎了。

　　那是哈尔·乔丹最初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