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鬼》轩潇

9、祝你生日快乐

　　那人也许只是偶然站在那里，他可能并不是在看我，白凡这样自我安慰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进行思考，他甚至都没有力气继续站起来了。他站起一半的身体又沉重地坐了下去。

　　直至天气渐暗，白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路边的行人越来越少。白凡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一滴湿润的液体滴在了白凡的头上，他这才抬起头，发现天空落下了淅沥沥的小雨。

　　“不赶紧回家不行了……”白凡喃喃自语道。站起来的一瞬间白凡还有些头晕，险些栽倒在地上了。他定了定神，稳着了自己的身体。一时又不能分辨自己的方向，只能向着一个大概的方向走去。

　　雨越渐大了，白凡沿着屋檐走着，仍被刮起的雨沾湿了衣服。初秋的夜晚，凉意浅浅，却顺着毛孔一直钻进了骨里，叫白凡不住地打着哆嗦。也不知走了多久，白凡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建筑，一排破败的老房子，他不禁舒了一口气。拐进去再转几个弯，在深处就是他的家。

　　白凡只顾低着头往前冲，这一路他太过熟悉，哪怕闭着眼也能找到路。可没有料到的是白凡撞到了人，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跌在了地上，泥浆溅了一身。

　　“真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到你。”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向白凡伸出手去。白凡怔怔地看着他面前这双带着白手套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撑在地上的满是逆手，没有动作。

　　那人轻笑了一声，抓着白凡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你还真是个乖孩子。”男人这句话就好像一个长辈一样。白凡感觉男人似乎很开心，真是奇怪，明明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个人比他高，穿着一身燕尾服，就好像刚从酒会中出来的样子，打着一把大黑伞，足够两个人躲在里面。而他的脸……

　　白凡骇地倒退了两步，一张苍白的有着巨口的脸，咧开的嘴角一直伸到了耳根，嘴唇猩红。天空中忽的降下一道惊雷，白凡的心跳得有如上千个人在上面打鼓。那人的笑声却越来越大了，甚至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那人连连摆手，咳了两声，好不容易稳住了气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人。”他边说边将手抬到脸上，摘下了一张面具。还将那张面具展示给白凡看，细长得像狐狸一样的眼睛，猩红的嘴唇，惨白的颜色，“很吓人吧，这可是我特意找人定做的。”而面具后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人，看过一眼就会忘记，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脸。

　　“小朋友，小朋友……”那人拿手在白凡眼前晃来晃去，“吓傻了吗？”

　　白凡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确实是被吓得够呛。他摇摇头，低声说道：“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这话该是我说才对。”那人看着白凡的衣服都快被打湿了，伸手将白凡拉到了伞里，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很快就到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白凡转身就想走，可是手又被人拉住，也不好意思使劲去挣，只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意思。

　　可是那人完全不理，“这可不行，这么大的雨。既然你家不远，我送你两步就更不成问题了。走吧。”

　　白凡还想抗争一下，就听见那人又说：“你家里也会担心的。”家里人……妈妈会担心吗，白凡想到这，心里突然酸了一下，他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担心，他甚至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家。

　　“走吧走吧。”那人拉着白凡往前走，白凡踉跄了两步，跟着他走了几步，发现这就是往他家去的方向。“我没走错路吧？”那人低头对白凡笑了一下，白凡也不自觉回笑了一下，低声道：“没有。”

　　“走错路，你就回不了家了。回不了家，就只能跟我呆在一块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白凡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这人的白手套都被染成了黑色。明明两双手牵在一起，可是白凡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也许是天气太冷了，他们两个人都被秋雨带去了温度。

　　“你的手真冷。”这人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我的手是不是也很冷？”

　　“嗯。”白凡点点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说什么。

　　“所以，你的手温暖不了我的手，我的手也温暖不了你的手。两双冰冷的手是没有办法互相温暖的。”这人柔和的声音莫名的有些悲伤。是这样的吗，可是，“手不会一直都这样冰冷。”白凡的声音很弱，甫一出口就被风带走了。

　　而后，两人沉默地走在路上。大概走了十分钟，白凡看见了他的家，像往常一样，没有一丝光亮。“我到了，谢谢你。”

　　“看样子你父母还没有回来，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说着，这人松开了白凡的手，然后他又笑着说了一句，“为了表示我把你撞倒的歉意，这个送给你。”

　　白凡这才注意到他打着伞的手臂上挂着一个黑色的正方形的纸盒子。“不行，应该是我道歉才对。”然而那人直接将盒子塞在了他的手里，“可要拿稳了。”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白凡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都不知做什么才好。

　　“后会有期呀，小朋友。”

　　白凡就这样傻傻地看着这个人消失在了转角处，而刚才牵着对方的手好像残留了对方的一丝温度，明明那么冰冷的手也是可以温暖别人的吗？

　　“咯吱”对面陈阿婆家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陈阿婆的半只眼睛从门缝中露出来，“小凡呐，回来得这么晚？”

　　“学校有事，就回来得晚了些。”

　　陈阿婆的眼睛又向巷口那边的方向瞅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陈阿婆沙哑的嗓音有些颤抖，“刚才那是什么人呐？小凡的朋友吗？”

　　白凡摇了摇头，“刚才在路上遇上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小凡，你要小心呐，不要随便和人交往。”陈阿婆的声音幽幽的，好像是从什么森冷的地方传出来的。她的那只黑猫从门缝中窜了出来，一双墨绿的眼珠看着白凡。

　　一阵风刮来，白凡打了个寒颤，他的全身都湿透了，不知怎的，看着这只黑猫，白凡突然觉得身上残留的温度瞬间流失了。“阿婆，我先进屋了，你也早点休息。”

　　“欸……”陈阿婆颤巍巍地应了一声。在白凡进屋前，又听见了陈阿婆似有若无的声音，“要小心呀！”

　　白凡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在黑暗上坐了半天，他才想起把灯打开。钨丝灯昏黄的灯光让这个冰冷的家有了一丝温度。白凡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的嘴唇青紫，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些热水就好了。白凡提起暖水瓶摇了摇，里面还有一点水，倒出来已然都是冷的了。白凡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形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今天妈妈也没有回来。这是第几天了呢，五天、十天还是更久，每当想到这个问题，白凡都会下意识地回避。总是想着也许明天妈妈就会回来了。

　　白凡把湿衣服脱了放在了凳子上，钻进了被子里，过了两三分钟，冰冷的身体终于暖和了起来。他的意识昏昏沉沉的，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的方盒，那盒子好像忽大忽小，吸引着白凡的注意力。过了很久，白凡才明白过来，这是那个人送他的礼物。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白凡的脑子颠三倒四地想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他想要不明天再看吧。可是他的眼睛怎么也挪不开，好奇心驱使着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一个黑色的正方形的盒子，边长大概有十多厘米，放在了一个纸袋子里。白凡把它拿了出来，盒子用缎带精致包装着，白凡看着都不舍得把它拆开，他应该把这个东西还回去才行。可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把缎带拆开，揭开了盒盖。

　　一个红色的圆形的小蛋糕放在里面，上面点缀着几粒草莓，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HAPPY BIRTHDAY”，白凡看着眼前的蛋糕，眼泪就这样缓缓地流了出来，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上一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呢，白凡已经想不起来了。可能是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又可能是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总之这是太过遥远的事，好像已经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事。他曾经很多次在自己生日的时候乞求能有一个小小的蛋糕，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直到今天他已经忘记的时候，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个蛋糕。

　　可是，这是别人的蛋糕，那个人为什么要把蛋糕给自己呢，白凡有些疑惑，他痴迷地看着，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突然，他看见在装蛋糕的盒子里有一张卡片。白凡拿起它，这是一张黑色的卡片，几乎都要与盒子融为一体了。上面用金色的墨水写着：

　　20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