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鬼》轩潇

10、哭泣的人

　　迷迷糊糊中，白凡又在做梦。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有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梦里的他趴在一个橱窗外头，脸贴得很近，能够看见自己的倒影，瘦瘦小小的，脸上都没有几两肉，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痕在手上。他穿的很单薄，但白凡好似感觉不到冷，只是渴望地看着橱窗中的商品。

　　那是一个很大的蛋糕，是非常好看的红色，大概是枣红色，上面用奶油画了几朵花，还有几粒草莓装点在上面。白凡是不会奢望能有这么大的一个蛋糕的，他只想要一个小小的，有巴掌大的就可以了。可是这也是个奢望。

　　白凡知道他应该赶紧离开，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和灵魂好像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他想要从这个梦中醒来，却陷入了泥泞之中，挣脱不开。在白凡趴在橱窗上的这段时间从店里走出了一个人，这是一位中年男人，穿着白色的糕点师的衣服，头上还带了一顶白色的帽子。

　　白凡浑然不觉有人向他走了过来，直到有声音传来，“小朋友，你家大人呢？”白凡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有些颤抖，整个人瑟缩着，本来就不大的躯体看起来更小了。他嗫嗫喏喏说不出一句话来，羞愧地低下了头，被人发现了，白凡不知所措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中年人却是非常和蔼，看着白凡的眼神非常慈善，白凡偷偷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和他的眼神对上了。中年男人担忧地问道：“是和家人走散了吗？”白凡摇了摇头，他没有走丢，他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只是暂时回不去。

　　“欸，是和家里人生气，离家出走了吗？这可不行呀！”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无奈地揉揉白凡的头说：“这可不行，很危险的。”

　　“我没有！我没有离家出走！”白凡用力地反驳道，虽然他的声音还是比小猫大不了多少，但是他必须要让这个人知道他没有离家出走，他很喜欢他的家，很喜欢，很喜欢，“妈妈让我在外面待一阵，然后我又可以回家了。”

　　听见白凡的话，中年男人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眼睛里和善的光芒消失了。白凡很害怕，捏着衣角的手更加用力了，“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应该站在窗子外面的，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白凡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谎了，这是不好的，他又补充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那个很好看。”他带着几分渴望看了一眼那个漂亮的蛋糕。

　　中年男人半蹲着身子，看着白凡的眼睛，“伯伯没有生气，伯伯想知道你在外面多久了？”

　　白凡掰着指头数着，好像有三天又好像有四天，最后他回答道：“我记不清楚了。”

　　中年男人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白凡觉得他应该离开了，他小小地后退了两步，但这点细微的动作很快就被中年男人发现了，他叫住了白凡，“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蛋糕？”

　　白凡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喜欢得不得了，如果要说有多喜欢，他愿意拿他拥有所有的东西来换，可是他一无所有。

　　“伯伯送一个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白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可以拥有一个吗，这就像做梦一样。从未奢求能够实现的愿望真的能够实现吗？

　　“真的。”中年男人转身回到店里，又很快地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漂亮的小蛋糕，放在了一个托盘上面。而后中年男人把这个蛋糕放在了白凡的手心上。

　　白凡愣愣地看着自己手心的小蛋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好，他的心真快乐，真的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有多么亮。他只是想着他该怎么办，他可以吃掉它吗，或许他应该找一个地方把它藏起来，永永远远地，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宝物。

　　可是，所有的幻想在下一秒就破碎了。一双大手把他手中的蛋糕打翻在地，蛋糕从托盘上脱落，砸在了地上，被一双鞋踩烂了，变成了一堆烂泥，他的珍宝一下子变成了垃圾。

　　白凡的侧脸火辣辣的，他这时才意识到他被打了一巴掌，一个尖锐的女声冲着他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你还跑到外面来讨饭了，真是丢人现眼……”

　　是妈妈，白凡知道，他没有力气抬头，他看着地上一堆已经看不清原样的蛋糕，跪了下去，用手一点点地拢到手掌里。他听见妈妈在骂他，他听见妈妈在和那个好心的伯伯吵架，他知道妈妈又生气地踢了他一脚，他知道……

　　都是他的错，他什么也不应该奢求的。

　　白凡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空气被一点点地抽离，就当他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子是开的，冷风夹着雨水从窗户里吹了进来。白凡不记得他夜里有没有关窗子了，他只觉得很冷，口中吹出的气似乎都能结成冰。他应该起来把窗户关上才行，白凡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无力地把手放上了自己的额头，很烫，他好像发烧了，或许他还应该烧点水，但是他没有力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然而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残留下心痛的感觉。他躺在床上，全身冰冷，然而脸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白凡甚至自娱自乐地想着如果他死了，要有多久别人才会发现他的尸体，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久，直到他已经变成一具白骨都不会有人发现。这样想着，白凡突然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多少有点可悲，自己这短短的二十年居然回忆不起多少快乐的日子……

　　簌簌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女人的哭声，白凡不禁想自己已经病得这样严重了吗，连幻觉都出现了。可是那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就在不远的地方。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将屋子照得透亮，白凡眯了一下眼睛，突然整个人都僵硬了。

　　窗边有东西。

　　一阵滚滚的雷声响过，又是一道闪电，这次白凡看得真切，窗边确实有东西。形状好像一个蹲着的人，红色的，它蹲着的地上是一滩红色的液体。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闪电和呼啸的风，这个东西动了，一双眼珠直勾勾地看着白凡。

　　“轰——”这雷声大得连地都震动了。白凡的眼睛瞪大了，一时连呼吸都停止了。他终于认出来了，这是一个人，一个被剥了皮的人，红色的肌肉还在往下滴着血。它蹲在窗角下，窗框上还有血迹，它是什么时候爬进来的，它在这里多久了。白凡一动也不敢动。

　　它的眼珠看着白凡，一动不动，久久地没有动作。白凡发现它在哭，虽然没有眼泪流出，但是它的眼睛告诉白凡它在哭，哀伤而又绝望地在心底流泪。风中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刚刚，你在哭吗？”白凡不自觉地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过了很久，它的头动了，微微点了下头。它还是那样看着白凡，眼神中似乎带了几分乞求。“你想干什么？”白凡问道。

　　它看着白凡没有动作。白凡又问道：“你想让我帮你？”

　　它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