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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烛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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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盼身旁的鬼魂一副书生打扮,也并未有传言中的青面獠牙,瞧着生前应当也是个书生,他看了看叶盼,又看了看相柳,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二人相连的衣袖上,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叶盼听见这声音,左右打量寻找了一番,才转过头来对面向书生,“公子是在与我说话吗?”
“正是。”
“小女名为叶小九。”叶盼微笑道。
“好别致的名字,九曲相思君不见,真是如姑娘般雅致啊。”书生感叹道。
叶盼干笑两声。
“不知姑娘可有婚配?”书生再一次发问。
“并未婚配。”
书生一听很是激动,正准备继续发问,却感受到一股凉意向自己袭来,寻找凉意的来源,是那位姑娘牵着的男子,只一眼,书生便感觉如坠冰窟,浑身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向叶盼,“敢问姑娘,这位是?”书生指了指相柳。
“哦,这位啊,”叶盼看向相柳,“这是我的兄长,他生前患了一种怪病,须发皆白。我们二人正是在求药路上被山匪所害。”
相柳看着叶盼挑眉。
“哦,怪不得,”书生一脸了然,“对了,继续刚才的话题,不知姑娘可有婚配的打算?我生前也并未婚配,咱们也算同道中人了,生前不得鸳鸯意,死后亦可连理枝。小生名叫,生前乃是沧州的一位书算先生,不知姑娘觉得我如何啊?”书生甚至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叶盼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入了冥府都能遇见如此鬼畜之人,但还是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公子见谅,小女并无婚配之意,我这位哥哥啊,自幼体弱多病,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代替爹娘好好陪着哥哥,如今虽已入了这冥府,但也还是想生生世世陪伴哥哥,永不分离。所以,公子还是另觅良人吧。我相信,以公子的才华定能寻得一位两心相映的红粉佳人。”
叶盼一口气说完,那书生听了一愣一愣的,最后震惊地开口,“天下竟有如此情深的兄妹,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我下辈子也要投生在这般家里,那我便不再叨扰二位了。”说着便兀自往前疾行。
“没想到叶大夫撒起谎来竟是这般顺溜,我倒真是小看你了。”相柳看向叶盼。
叶盼抬眼望他,又看向那书生离去的方向,出声道:“我若不这般说,那人只怕会纠缠许久。”
“可你还说要生生世世伴我左右,从未有人对我如此说过呢。”相柳垂眸看她。
“逢场戏言罢了,将军莫不是还当真了?”
相柳盯着她,眼见到了幽冥河渡口,便不再言语,只好作罢。
只见幽冥河河面宽阔,一望无际,河水幽蓝,还有魂灵们的点点荧光闪烁,幽森阴暗,河面上还有许多如水鸟般的灵兽低翔,厉声鸣叫,那便是冥使。
魂灵们一见幽冥河便如得了指令般,全都跳下河去,向彼岸泅去。
叶盼也拉着相柳跳下河去。
水中魂灵散乱,四处冲撞,叶盼一个不稳,松开了相柳的衣袖。
刚一松开,河面上的冥使们便鸣叫着冲向叶盼的方向,相柳忽然想起了叶盼那天对他说的话——“幽冥河上有冥使巡视,他们对生人的气息极为敏感,我便是灵力再高,也无法躲过冥使的探寻,可你不一样,你是大荒内数一数二的灵力高手,又是海中大妖,身负九命,听闻你曾在极北之地丧过两命,你的身上早已沾染了亡灵之气,四海八荒内再无他人有你这般适合带我过幽冥河”,便赶紧拉住叶盼,可那冥使们还在往叶盼处俯冲,眼见着就要潜入水中,相柳心中一惊,拉着叶盼的手一个用力,便带着叶盼的身子拉进了他的怀中。
叶盼一惊,抬眸望向相柳,却只看见了他白皙的下巴,倏尔相柳低头,眼神示意叶盼隐藏气息,叶盼眯了眯眸子,当即敛了周身的气息,温顺地躲在相柳的怀中,冥使们仔细探寻无果,又飞回了河心。
相柳见冥使们并未走远,一路环抱着叶盼穿行在幽冥河中。
周边魂灵们穿梭不断,有时还会发出凄厉的叫声,叶盼听到身子僵了僵,手不由自主地便拉上相柳的衣袂。
相柳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低头看她,只见叶盼似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亦如他初见她时的模样,相柳沉了沉气,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不一会儿,二人终于抵达幽冥河的彼岸,上岸后,叶盼才慢慢从僵硬的状态脱离,放松了下来。
相柳见她无事后才慢慢松开了她,并问道:“怎么了?”
叶盼抚上自己的心口,“没什么,只是突然回忆起了一些事,”叶盼顿了顿,“一些,不太美好的事。”
早就听闻幽冥河水可以让人回溯前尘往事,果然如此。
叶盼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稳了稳脚跟,“走吧。”
继续在幽暗的山洞中前行,只不过河的这一面没有魂灵,相柳走在前面,叶盼则跟在他身后,许是蛇的天性使然,相柳在黑暗中稳步前行,可叶盼就不行了,走十步,七步不稳。
蓦地,相柳停下,只注意脚下的叶盼猛地撞到相柳的背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叶盼正要开口,只见相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成人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顿时山洞中一片明亮。
“将军厉害啊,有这般宝物到此时才拿出来。”
相柳不言,只继续往前走。
约莫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便见到了隐隐发亮的出口,豁然开朗。
走出洞口,是一个巨型洞穴,洞穴顶上金光熠熠。
“这便是钟山,而这钟山原本的主人,便是我们今日要找的烛龙。”叶盼出声道。
“这里即是钟山,为何又在不周山中?”相柳发问。
“先前不周山被你义父撞倒后,冥府之主便将冥府搬到了钟山,以钟山原本的山体撑起残破的不周山,这便成了如今的冥府。”
“我义父还真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枭雄呢,仅凭一人之力,便让整个冥府迁徙。”相柳戏谑道。
可不是嘛,为此冥王废了老大劲呢,甚至都求助到灵山来了,叶盼腹诽道。
叶盼可听大师兄说了,说那冥王好大一年纪,揪着自己一把花白的络腮胡就搁那儿向师父哭诉,最后师父只好把灵山之宝枫华叶给了他,让他去接引固守在原来冥府的厉鬼们。
突然,一阵山体震荡,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一摸黑色的人影从洞穴中缓缓走来,头戴金冠,身着玄袍,从容不迫,将叶盼与相柳二人一番打量。
良久,男子看向叶盼,开口道“你可是有求于我?”
“烛龙前辈,正是。”
“我这人一向不爱管闲事,恕我恐怕无法相助。”
“不,前辈,此事你定然能助我。我想取走一个人的魂魄。”
“魂魄一事,牵涉到那人的前世今生,气运命数,我并无这个权利将魂魄给你。”
“前辈所说的乃是死者魂魄,若是这个人,并未完全死去呢?”
“你说的那个人是--”
“不错,正是灵山叶即。”
“生人魂魄自是可以不受我管束,可你又是什么人,我又为何要将它给你呢?”
叶盼闻言一愣,从袖中取出一条红色发带,烛龙一见大惊道,“你为何会有此物?!”
“想必前辈必是认得这条发带的主人的,不然便不会如此震惊。前辈,她是我的师叔。”
叶盼用了“她”,虽什么都未说可烛龙已然了然于心,“她,过得还好吗?”
叶盼望着烛龙那关心的眼神,心中不免一阵悲痛,略微哽咽地说道,“师叔她,已然仙逝。”
烛龙闻言面色一滞,身形踉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叶盼看着他震惊的神色,再次道,“师叔她,已然仙逝。”
已然……仙逝?
怎么可能?!
当年那一别,总以为还能再相见的,没想到,那一次,竟是永别。
烛龙只感觉心中一片空荡,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凄怆,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心头,烛龙闭上了眼,她的一颦一笑还映在脑海中,怎么就天人两隔了呢?
烛龙不明白,明明她法力那般高强,当今世上并无几人能与她匹敌,况且最后她嫁的那人也是位高权重,“她,究竟是因何而死?”
叶盼看着烛龙的眼睛,良久,道:“师叔她最后嫁与了轩辕氏,传授轩辕子民蚕丝之道,最后为了将祸国魔兽困住,以身为器将其封印,魔兽虽除,而师叔也与世长辞。”
“舍身取义,倒像是她的风格。”烛龙像是眼中起了一团云雾。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她带走,这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不,她始终心系百姓,纵使你把她的人带走,她一样会怀着高洁的大义,从容地为民赴死,结局并不会因为事情的改变而变化,这或许便是她最满意的结果吧。
烛龙闭上双眼,任由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良久,他再次睁开眼,看向叶盼,问道,“既然你是她的徒侄,那叶即又是谁?”
“叶即,”叶盼顿了顿,“是我的师兄,他被小人所害,我想要救他。”
叶盼又向烛龙拱手揖礼,“还请前辈将我师兄的魂魄交给我。”
“既是她的徒侄所求我自当答应,”烛龙思索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顾虑,“魂魄我可以给你,但你却不一定带得走。”
“为何?”
“承接魂魄的容器乃是冥间之物,若你想带走它,只能以魂魄承接,但承接之人要改变神魂的状态,这需要承接之人遭受极端的痛苦,而且纵使承接成功,后面也容易一不小心就心魂不稳,神魂衰竭而亡。”
神魂衰竭而亡吗?
可是她这条命本就是上天眷顾她,又多给的一条罢了,只要能在死之前护住灵山众人便可,又怎敢期盼顺颂时祺呢?
“无妨,人固有一死,只要死得其所,我也在所不惜。”叶盼说出这话时,面色无比得平静,一双眼睛古井无波。
相柳始终看着她,直到她说出这话时,内心一阵惊涛骇浪,叶盼看着年岁也并不大,竟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烛龙闻言,看着叶盼坚定的眼神,终究是败下阵来,“罢了,便交托给你吧。”
言毕,便从自己的魂魄中取出一个瓶子,注入到叶盼的神魂中。
取出甚是容易,可注入却并非易事,调节神魂的状态以承载另一个人的魂魄古往今来都并未有之,只见叶盼额头青筋暴起,双唇被死死咬住,却未曾发出一声痛嚎。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魂魄转接完毕,叶盼早已是大汗淋漓,但还是虚弱地抬起双手对烛龙道:“多谢前辈。”
烛龙见她这般苦楚都未曾叫过一声,心中不禁涌起一番敬佩之情。
不愧是那个人的徒侄。
“无需谢我,该谢的是你自己,若非不是你心志强大,灵魂交接也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遂,”烛龙双手结印点在二人眉间,你们此番出去便不需避着那些冥使了,这个印记可以让他们探查不到你们,你们沿着幽冥河一路往上游走去,便可以走出钟山。”
“多谢前辈。”叶盼再一次道谢。
二人转身欲走,烛龙的声音却在相柳耳边响起,“你若还执意继续你如今所行之道,恐生死难料啊。”
相柳抬头看向叶盼,可她却并未有异常,仿佛并未听到一般,相柳又回头看向烛龙,却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在相柳看不见的高处,烛龙眺望二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奇怪,二人的命盘中并无过多对方的痕迹,可他好似又看到了他二人之间萦绕着众多看不清的线。
罢了,当真是老了。连眼睛都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