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余弦定理

64、第 64 章

　　老妪觑了觑温知行惨白的脸色和不住颤抖的嘴唇，脸上慢慢浮现起一种促狭的神色。

　　言黎察觉到不对劲，刚想开口阻止，却没来得及。

　　“我……当然……”老妪沉下脸色，眼中愈发浑浊，竟诡异的发出一种黄晕晕的光。她紧盯着温知行，幽幽道，“是……鬼……啊……”

　　果然如她所料，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温知行就立刻抓住了言黎肩处的布料，在她耳边大声尖叫起来：“哇啊！！！！”

　　言黎的听力本就比寻常人要灵敏些，此刻他又在耳旁一喊，那声音简直宛如炸雷般响在耳畔。

　　她被吓得激灵一下，左手握着温知行胳膊一捏，转头冲着老妪道：“会不会好好说话！”

　　老妪嬉笑着，并没当回事：“吓吓他而已嘛……”

　　戚斐正弯着眼睛在后面偷笑，又想起三人还有正经事要做，便放下看温知行热闹的心思，从言黎背后站了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个抬尸体的人，谁在这里死了，或者是谁家需要把尸体抬进棺材里，我都可以干，”老妪的眼睛滴溜溜在戚斐身上转了一圈，扔下了手里的木板，“她们都管我叫抬尸人。”

　　后者才不管什么抬尸人扛尸人，只说：“名字。”

　　老妪面露尴尬的挠挠头，含糊道：“诶呀……这个……我忘了！”

　　言黎没说话，只默默把刀尖又往前探了半寸。

　　“我没忘！我没忘！慧明！我叫慧明！”老妪见势不妙，连忙喊叫起来，“大侠饶我一条老命！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打你们的！我知错了！！”

　　望着她这副连连讨饶的模样，言黎心里突然升起些莫名的手足无措来——自己是不是对这么个老人有点太凶了？如果真依慧明所言，她也只是怕有人来和她抢活计干而已，自己就这么把刀对着人家，是不是有些太过冒进？

　　言黎越想越有点后悔，但又怕慧明再拿起那木板暴起伤人……正踯躅着要不要放下刀，戚斐看了她一眼，及时温声道：“放下刀吧。慧明姥姥，我们想问你一点事情。”

　　戚斐既已发了话，言黎心里有正在想着这个，自然没有不应的。她嗯了声，将长刀哗啦一声插回鞘内，又借着看向温知行的时候悄悄瞥了一眼慧明。

　　“问我？”慧明指着自己，“我这么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太，还有什么可被问的……行吧行吧，走，去那边山坡子上坐下说。”

　　言黎又升起些警惕，“哪？我看看。”

　　“就那，”慧明转过身，往远处一指，她手指的地方赫然是一小片半人高的土坡，“我平时抬尸体抬累了都会坐在那片坡子上歇着，很安全的。”

　　瞧着那高度，真是好适合……温知行打了个哆嗦，悚然道：“不会……不会是坟头吧？”

　　慧明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可能是吧。也许也曾在那埋过几个没家人认领的尸体，但我忘了。”

　　“……”言黎又重新握了握温知行的手臂，说出那句不知道是在两人认识后多少次出现在她嘴里的话，“别怕。”

　　后面的戚斐发出“哧”地一声。

　　三人跟着慧明向前走了一段，坐到了土坡上。临坐下前，言黎还特意长了个心眼，坐到了慧明身旁靠后的位置，准备随时伸手摁住她。

　　慧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转头看向戚斐，“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戚斐循循善诱道：“听说这里经常会出现走丢、遗失的小孩子，不知姥姥有没有亲眼见过？”

　　“走丢的小孩……”慧明想了想，点点头，“见过，还有不少呢。有的会被娘啊爹啊的找到带回去，有的也就在这边流浪，捡点别人吃剩下的饱腹。等过几个月就不见了。可能死了？也可能离开琅川了，不知道。”

　　“那您有没有看到过有一些人定期来寻这些小孩的？”戚斐又问，“经常有可能直接把两三个一起带走的、形迹可疑的、或者说是经常在这边能见到的熟面孔之类的。”

　　“带小孩？熟面孔？形迹可疑？”慧明皱起眉毛，苦思冥想片刻，缓缓道，“要说带走小孩的……有很多，要是让我一个个都认识不太可能。但你要说熟面孔……也确实有那么一两个人，我经常能在这边看到。白天，晚上，经常会在这边晃，男的，个子不太高……眼睛不要脸的往女孩子们脸上瞄，鬼鬼祟祟的，恶心至极！如果我正巧碰见了，我就会抄起我的木板把他们吓唬走，如果我没碰见，就不知道了。”

　　戚斐一听，当即来了精神，神采奕奕道：“您还吓唬过他们？那脸呢，脸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慧明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更何况我也看不见呀！他们老是拿个破布遮遮掩掩的，我也懒得去看。要是我再年轻个三四十岁呀，没准我就抓心挠肝的要看看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家住哪里了。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管他们干嘛呢？”

　　戚斐的目光在慧明的脸上略微一顿，旋即颇为遗憾的说：“好吧。”

　　三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登时失落的站起身要从坡上下去。这时，慧明却突然盯着言黎开了口：

　　“不过，你长得有一点眼熟。”

　　她站定脚步，弯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疑惑的重复道：“我？”

　　慧明点点头，“就是你，小少年。”

　　得到肯定后，言黎看着慧明，立刻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

　　长得眼熟……莫非是慧明见过她的某个亲眷？可就连师傅她们那样神通广大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娘是谁，这么个不太起眼、甚至显得有些贼气的老妇人，又是怎么能说出“你长得有一点眼熟”这样的话呢？朝夕相处十几年，言黎承认自己和师傅们确实有几分相似，她们之前又是经常走南闯北、行走江湖之辈，在抚养她之后才在山头安定了一些年月，难道慧明见过师傅她们？难道是她们的旧相识？

　　言黎抓了抓头发，迟疑着问：“哪里眼熟呢？”

　　“不知道，我一个老太太，记性早就没有年轻时候好啦！”慧明笑呵呵的，“不过看在你有点眼熟的份上，我可以把我的衣钵传给你，这可是多少人都在等着的好差事！等我死了，你就来接我的班呀！”

　　堂堂青云榜第一叶隼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在土坡上抬着尸体的模样……那场面，可真是壮观啊……

　　戚斐一转眼珠，噗地笑出了声。

　　言黎对于一切自己没干过的事情都觉得有意思，也不觉得抬尸人有什么不好的，闻言立马喜笑颜开的应了下来，“好啊，不过那得等我老了没事做之后。”

　　“等你老了，我都快死八百个轮回啦，这差事肯定被人抢了……”慧明刚无奈地说完第一句，又立刻满脸期待的补上了第二句，“不过也行，你武功这么高，再抢回来便是！”

　　言黎弯起眼睛嘻嘻一笑，摆摆手走了。

　　身后，慧明缥缈的声音还在遥遥传来：“要是需要抬尸体就来这找我！给你们便宜点——！”

　　踏上往后走的路后，戚斐拽着缰绳往二人旁边靠了靠，低声道：“这个慧明肯定见过他们其中的一些人，甚至她还记得他们的脸。”

　　言黎还沉浸在老了要当抬尸人的喜悦中，闻言愣了愣，“可她不是说她没见过吗？”

　　“笨……”话要出口，戚斐又想起不能在外骂孩子，于是硬生生将后面的那一个调咽了回去，“本来我也是相信的，直到我看到了她与自己表现出的年龄极其不符的肤色。”

　　温知行疑惑问：“肤色？”

　　“对，就是肤色，”戚斐点点头，见两人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起来，“抬尸人这种活计，是经常要在大太阳底下行走的，而比起老人来说，青壮年更容易被晒黑。一、有木板在头顶遮挡，二、尸体也有可能为她挡住了大片的阳光，按理来说被晒得那么黝黑是极不正常的。如果慧明真的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苍老，她的肤色应该比现在要白很多。”

　　言黎卷了卷缰绳，细细回想起慧明的模样、吐息……不得不说，她的肤色确实是她行走江湖见过这么多老人里最深的一个。刚见到她时言黎也曾短暂的犹疑了一瞬，但又想到慧明本身抬尸人的活计，也没有再细想下去。现在想来，她是在刻意扮老。

　　“这也只是一个我的想法，也许她就是这么老，就是这么黑呢，”戚斐耸耸肩，“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慧明见过他们中的一个，甚至还见过卢富春府上的那枚金色腰牌。或许她是为了自保而隐瞒，也或许她也参与了他们抓走无辜女孩们的事，这些，还需要仔细琢磨。”

　　言黎摩挲着手指，点点头。

　　两人正各自在心中思索怎么撬开慧明的嘴，这时，温知行忽然伸长胳膊，指向不远处的前方——

　　“你们看，城门口怎么堆了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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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7f判断慧明年龄的方法：古代人们通过日光浴来估测一个人的年龄。他们相信暴露在阳光下可以使皮肤变黑，而年龄小的人皮肤更容易变黑。
ps：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具体的科学依据，但好像确实年轻人要比老年人更容易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