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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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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郡的天气一向难以揣测,近年来更有将这特质发扬光大的架势。傍晚的凛冬堡垒还被笼在夕阳的余晖中,入夜时就已细雨蒙蒙。
菲尔姆三人堪堪赶在雨势变大之前抵达了税务官的住所——
米斯特的视线从对面的小教堂收回,跟着菲尔姆踏入了眼前的小屋。
屋内比街上暖和不少,至少不会让体质不佳的施法者冻得手脚冰凉,米斯特松了口气,目光越过前面二人的肩膀扫视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圆桌,桌旁围着两张椅子。屋内的壁炉里只余火星闪烁,竭力散发光热。一位老妇人坐在壁炉旁的安乐椅上,她银发苍苍,一只黑猫窝在她的膝盖上,她抚摸着猫的脊背,向门口的方向望过来:“薇拉,你带朋友来了吗?”
她语调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却没有焦点。
“……是的,妈妈。”税务官薇拉转头向米斯特示意让她把门关上,自己则往壁炉中加了几块木炭,嘴上还在回答老妇人,“她们要在我们家暂住一晚。”
“好,好。”老妇人笑着点了点头,她膝上的黑猫翻了个身,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老妇人轻轻摸过它的肚皮。
米斯特没有在猫的胸口看到玫瑰。
玫瑰诅咒不可会在乎你是什么物种——这种诅咒在这方面令人惊叹的一视同仁,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凡是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过的生物的心脏、根茎连接处或其他重要部位都会被玫瑰缠绕。
她转头向薇拉看去,却发现税务官小姐正向楼上走去,看样子是打算整理她们今晚要住的房间。
米斯特向薇拉的方向偏了偏头,菲尔姆会意,和她一起跟上了薇拉。
“我家的房间不多,委屈二位大人挤一间了。”薇拉很没诚意的将被褥往床上一扔,转身向二人说道。
“……没事,谢谢。”菲尔姆摇了摇头,自觉上前接过了铺床的任务。
米斯特则又开始把玩她的袖珍法杖:“那你希望我们付出什么?”
薇拉沉默了一下:“为我母亲赐福。”
菲尔姆的打扮确实多少能唬住一些人,圣骑士确实也掌握了一些赐福的法术。
联想到薇拉母亲的状态,米斯特有了猜测。
“复明?”米斯特的法杖顿住了,她摇了摇头,“虽然很抱歉,但是这种级别的法术恐怕超出了我们圣骑士的能力范围。”
“那你呢,你可以吗?”薇拉双手环胸,她的语气很微妙,“我们的圣女,你还有这个能力吗?”
米斯特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我没试过,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做这种尝试。”
她又嘀咕了一句:“我的乔装这么失败?”
菲尔姆移开了视线,装作专心铺床。
薇拉:“……”
薇拉勉强安慰了一句:“你忘了吗,你一回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米斯特愣住了。
但紧接着薇拉又问道:“那让她维持在一个相对虚弱的状态呢?比现在好一点,但不会让诅咒玫瑰盛放的程度,可以吗?”
“……这个可以。”米斯特飞快地缓过神来,她点头,又道,“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薇拉笑了笑,她问:“你没发现我们身上都没有玫瑰吗?”
也有人不愿意把玫瑰露出来嘛,虽然这样确实勒得难受。
米斯特:“注意到了。”
薇拉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我们的玫瑰被摘走了。”
“什么?”米斯特愣住了。
玫瑰是诅咒汲取生物养分生长出的,但也算是生物的一部分,玫瑰被摘下虽不会带来多大的痛苦,但会让生物更加虚弱。
米斯特想不明白:“谁敢这么干?谁能这么干?维尔瑞?”
“嗯哼。”薇拉哼了两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句,“除了北境大公还有谁有这样的权力?国王可没这么闲。”
米斯特拿着魔杖的右手撑在身前,左手揉着太阳穴:“他终于疯了吗?这玫瑰有什么用?让他的子民蒙受苦难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菲尔姆:“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米斯特笃定地说:“那他确实是疯了。”
“他的想法确实很偏激。”菲尔姆叹了口气,“不过我多少能猜到一些——他在害怕。因为他当年没去找你。”
薇拉讶异地抬头看了眼菲尔姆。
“那霍莉·谢尔弗里斯也已经死了,王女作证。”米斯特无语极了,“他怕什么,怕幽灵复仇?”
菲尔姆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在我去找你之前,没忍住和他说了句话。”
薇拉挑了挑眉,视线在菲尔姆和米斯特之间游移不定。
米斯特:“什么话?”
菲尔姆:“我当时说,‘我会记得,玫瑰会记得,北郡的群山也会记得。’”
米斯特回想了一下那小屁孩一个鬼故事都会被吓得半夜睡不着的性子,又回忆起她多次碰上的菲尔姆对维尔瑞重拳出击的画面。
以及自己的助拳。
米斯特:“……”
菲尔姆做出承诺:“我会解决的。”
米斯特耸了耸肩,招呼薇拉下楼:“那你先想办法吧,我先去做个赐福。”
菲尔姆转身在包裹里翻找:“你等下,我带了你常用的那本经书。”
米斯特摇了摇头:“我用不上。”
菲尔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薇拉,问道:“那你平常拿着做什么,那么重。”
“唬人、开瓶、当板砖。”
菲尔姆不说话了。
她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米斯特结束赐福回到房间。
米斯特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吧。”
“你真用经书来开瓶过?”
“我说的不是这个!”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米斯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把法杖放下,弯腰从包里拎出了瓶啤酒,在菲尔姆期待的眼神中将桌上硬皮经书的精铁包边封面竖了起来,右手扶着封皮,左手握着啤酒瓶在边上轻轻一磕,瓶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在菲尔姆惊叹的眼神中落到了菲尔姆深处的右手上。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没少干。
“……哇。”菲尔姆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米斯特揉了揉额角:“这不重要。你当时想问什么,我为什么用不上经书吗?”
菲尔姆点了点头。
“这没必要避开薇拉。”米斯特笑了笑。“因为我信仰的对象不是神,而是人民。”
菲尔姆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米斯特把菲尔姆赶到了床上坐着,自己占据了椅子,喝了两口啤酒,一副要讲故事的架势:“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称呼……霍莉的吗。”
这个问题对于菲尔姆来说毫无难度,她对霍莉的关切程度甚至超过她自己:“北郡的女儿。”
于是米斯特笑起来,她好像有点醉了,菲尔姆于她温柔的眉眼间找到了些许属于昔日的光明圣女的影子:“是的,她是北郡的女儿,然后才是圣女。是人民养大了我,人民是我的守护天使。神官们让我谨记这一点。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想到,这让我成为了一个不信神的圣女。
“等一下。”菲尔姆忍不住打断了她,“北郡的神官能接受你不敬神?”
“我是不信,又不是不敬。神有那么小气?”米斯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再说我寄居在教堂是因为我是我爹的女儿,他们还能赶我走不成。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有成为神子,更不可能成为教皇。我的归处不在神国,而在这片土地。我祈祷的对象一直是北地的人民,也因此和他们建立起了一种玄妙的关系——他们能感受到我的存在,而我能隐约在脑海中看见他们的面孔、听到他们的呼声。”
菲尔姆愕然:“……人民能回应你的祈祷?”
米斯特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确实是这样,但我也不知道为社么。”
菲尔姆忽然又抓住了什么:“等等,那北郡人一直都知道你没死?”
米斯特笑起来,她又喝了两口酒,垂着眼睛,显得有些伤感:“不,霍莉确实死了——我不再回应他们的呼声。在这之后,我再不能在脑海中见到他们,只是有些人仍锲而不舍地呼唤我。而新生代更是不应该知晓我的名字,毕竟与我相熟的基本是我的父辈。
“但——你知道的,我的记性很好,我从未见过薇拉,哪怕是在脑海中模糊的一瞥。而她说他们都知道——如果我没理解错,那么。”
米斯特抿了抿唇,她有些焦躁。她的手搓弄着瓶盖,啧了一声后又喝了一口酒。她长呼了一口气,她说:“那么群山确实记得。”
菲尔姆轻声道:“他们爱戴着你,也尊重你的决定——我从不说谎。”
米斯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回来。”
“对不起。”
米斯特摇了摇头:“是你给的建议没错,但最终是我下的决定。你没有错。我们只是都没想到,维尔瑞居然会这么做。与其在这道歉,你不如想想怎么治治他。”
菲尔姆“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显然还有些愧疚。
毕竟这对菲尔姆来说根本不是问题,维尔瑞从出生开始就没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