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翮未铩（重生）》白处方

2、第二章

　　青城市长华区。

　　青城这几年搞十年大变样，城建局不是在修路就是在研究接下来修哪条路，本来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被假绿草皮围挡截成山路十八弯。

　　何理调低空调，火还是一股一股的往上冒火，摇下车窗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臂肘架在窗沿焦急又无奈的盯着动一动晃三晃的车流。

　　颠簸的路面，蒸腾的灰尘加上叫魂一样嗞哇乱叫的车鸣搞的何理心神不宁，青城的司机脑子里仿佛天生只有一句话：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

　　好不容易有个空隙，何理一捋头发立即打灯变道，加速超车，哔哔按着喇叭见缝插针穿梭进车流中。

　　刚刚她还在音乐节第一排蹦下午场的迪，现在穿着破洞牛仔裤，黑色吊带，脚蹬黑色铆钉靴开着她的吉普听拥堵车流的狂躁舞曲，两侧绿化树上的知了也更加卖力的叫个不停。

　　何理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语气里是压不住的焦躁：“喂！赵科你们那边什么情况？老周头说这个案子归到市局了？”

　　青城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赵科热的嗓子直发哑，夹杂着现场混乱的各种声音对着手机喊道：“何队我们也是刚到，跟辖区分局了解了一下大概情况，肇事者逃逸，被害人当场死亡，整个上半身都挤成肉饼了……”

　　“被害人？”

　　“通过交通大队查了监控，两辆车故意撞的，肇事车一辆大卡一辆黑色皮卡，都是套牌，司机带着鬼脸做了伪装看不清具体样貌，已经申请交警协查”

　　“堵在监狱门前杀人？那也不至于提到市局啊”

　　电话那边迟疑了半晌才开口：“何队……你知道死者是谁？”

　　何理眉头皱成一坨：“谁啊？”

　　赵科故作神秘的压了压声音：“……她……就是六年前的那个她啊……”

　　“什么！？”何理一愣，险些怼上前车车屁股，刹车急转方向盘错开，惯性使得何理身子猛的前倾被安全带勒了回来后面车主的臭骂、刺耳的喇叭、嘈杂的轰鸣被隔离在车外，车内寂静无声，何理只听到自己略微不稳的声音“她出来了？……不是还有半年？”

　　死者汪翮，六年前是青城市女子特警队队长，亲手端了青城市最大的诈骗组织的老巢，本该荣耀加身前途无量，却被举报收受贿赂，人赃并获，且本人具认不讳，判处有期徒刑六年零四个月。

　　“何队！何队你还好吧！”对方听不到动静有些急

　　何理稳下来：“分局的人还在不在现场？咱们的人都到了吗？”

　　赵科：“到了跟我们差不多同时到的”

　　何理：“你们等我一下，我这边结束后复勘现场，还有汇报协查组提前联系交管队和第一监狱提前打好招呼需要他们协助调查。”

　　“是，何队你们那边什么情况？到现场了吗？”

　　“快了，路上有点堵”何理哔按了两下喇叭，掐了掐眉心“流年不利啊，遇上大麻烦了……”好不容易申请来了一天假，还没happy呢，被薅了回来，何理越想约烦躁。

　　赵科在那边扯着嗓子喊：“大案子？碎尸案？酒店密室杀人案？灵异杀人案？”

　　何理拐个弯，眉头紧蹙：“别他妈提了！……酒店报警的人说死者是影帝刘长攸……”

　　|“什么！！这都什么事情啊！”

　　何理冷嘲一声：“还有更绝的呢，死在和女星开房的大床上……”

　　“what！！！！？？？？”赵科的声音通过耳机已经畸形

　　何理一面超了前面的车一面骂道：“马上就轮到老子偶像上场了，我蹦迪的姿势都摆好了，给硬生生薅了回来！1880大元子啊，内场前排的票啊……等完事咱们一定得去观里拜神去！！！”一说1880何理又是一阵心绞痛，黄牛还挣了她620的差价呢！！

　　希顿皇家酒店位于青城市商圈中心金融街上，据说顶层总统套一晚一万八起步。

　　金融街已经被各路记者、清出来的客人、路过看热闹的堵的水泄不通，这帮空调崇拜者，离开空调头不疼脑不涨也不嫌伏天闷热了，被八卦之火燃的双眼毛光，恨不得魂穿四十八层顶楼一观影帝死相。

　　何理的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边，酒店已经围了警戒线，何理出示证件钻进警戒线直上顶层案发现场，在门口套上脚套。

　　英国皇室规格的大床上一具男尸一具女尸，何理戴上手套翻了翻最外侧女尸的脖颈问身侧的女法医：“六儿现在什么情况？”

　　“死者一男一女，男的影帝刘长攸，女的貌似也是个明星，已经第一时间调取了刘长攸就医档案初步鉴定男死者心脏病猝死，具体的还要进一步解剖确定，女方左侧太阳穴上方有轻微凹陷性骨折，脖颈严重勒痕，手腕、脚腕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初步判断机械性窒息。”

　　法医小六起身转到男尸那侧一面翻检一面说：“心脏病还玩儿的这么野……”

　　何理起身：“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小六也跟着直起身左右扫着两具尸体：“目前看应该不是他杀，还要看详细的尸检报告和进一步侦查。还有请叫我小六，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你也舍得叫六儿这么‘阳刚’？！”说到阳刚二字小六不经意间嫌弃的撇了撇嘴。

　　何理抬手弯曲食指扫了扫自己的眼圈：“如花似玉的姑娘啊你该去割个眼袋”

　　小六恨不得将刚深度亲近过尸体的手套糊在何理脸上：“你大爷的！还不是你们虐待的，就这么个案子还非得逼着我亲自跑一趟”

　　何理长长叹口气：“小六六息怒吧，周扒皮把你弄来的，可不是我……刘长攸这么大腕还是死和女明星约炮的床上，……这案子当真是插在老周的心窝子上，他最怕的就是社会舆论，这下他可以自由翱翔在舆论的旋涡了……”
　　……

　　像是两个女人在交谈，汪翮大脑突然被意识和剧痛双向拉扯，仿佛整个身体破败的飘在云端，杂乱的脚步声就踩在耳边。

　　汪翮在混乱的时空中颠倒翻滚，竭力摸索声音的方向。

　　可是越是想听清楚，就越混乱，那两个女人的对话声像是悬浮在无数巨大的杂音之上。而她被困在云层里。

　　砰砰砰！！！……连续的枪响仿佛打在汪翮的脑子里，天摇地动，一个绝望的声音撕破枪声的余震绝望的嘶喊“汪翮！我走不了了，你快走，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要活着！替我报仇！”

　　“这个世界好不了了，做警察改变不了任何事，和我一起吧，只有和我一起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汪翮想捂住耳朵，但她动不了，然后两块巨大无比的云层急速正对着夹击而来，汪翮剧烈的挣扎，嘶吼，她移动不了分好，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轰一声巨响，云层相撞，一道闪白，云层霎时抽走，汪翮仿佛从高空急速下坠，风刮着她每一寸骨肉，那些烦乱的脚步声变成炸裂的枪炮声，炸碎的血肉溅落在她破败的身体上，黏腻的让人窒息。

　　汪翮重重摔在漆黑的深井中，方才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又回荡起来。

　　深井中那些死人的灵魂匍匐在地上狰狞的扒着她的双腿，汪翮浑身痛到没有一丝力气。

　　“我不想走了，我也不想和任何人一起，身上好疼，我好累，我不想走了……”汪翮恐惧的将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一个女孩儿站在她身前，皮肤雪白，梳着高马尾白粉色碎花裙，清新爽利，周身披着一层淡粉色光晕，时间定格下来。

　　“你是谁？”

　　女孩儿声音清甜：以后你就是我，一定要替我，替我们讨回公道

　　汪翮颓丧绝望的躲闪：谁的仇我都报不了，报不了……

　　出狱后，她只想平静的，平凡的，平庸的生活下去，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去、腐烂，一身血肉白骨融进泥土，带着一生的破折以及所谓的波澜壮阔。

　　女孩儿笑起来，笑的凄然，粉色的光晕变的乌黑：你可以，回去吧，回去吧，替我们报仇……，女孩儿蹲下身阴森的凝着她，枯白的手死死拽住她的衣领，将她甩出深井。

　　汪翮猛然奋力挣扎，喉头涌出一股甜丝丝混着淡淡血腥的味道，她甚至听到了人的呼吸声很微弱……意识在清晰的过程中，疼也细致的分散到躯体的相应位置，头、脖子、手腕、脚腕，每一处骨骼……那两个女人还在交谈，她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方向，也找回了身体的实感。

　　汪翮尝试着努力将双眼睁开一条缝隙，渐渐适应光线，然后聚焦，无比夸张奢华的欧式水晶大吊灯，比电视上英国皇宫还要浮夸的描金吊顶。

　　汪翮呆滞的盯着天花板许久，等待着思绪一点一点的回来。

　　幻觉？……

　　她自然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地府和天堂的，可能是车祸创伤产生的幻觉。

　　所以，她真的没死，或者说她真的活了……？

　　汪翮依旧眼球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等待着幻觉消失。

　　“WC！何队！活的！”一张激动的男人的脸阻隔了汪翮的视线同时打断了汪翮的思路

　　接着是一群脸围成一圈像见到外星人一样惊愕讶异又带着几分恐惧的盯着她，汪翮因为全身的神经迟钝，表现出来的表情极其淡定，但内心已经慌乱的一批。

　　她警惕的回盯着脸上的一圈脑袋，自己的脑袋竭力运转，……医生？也没穿白大褂。交警？民警？肇事者？汪翮觉得这些脑袋阻隔了视线的同时，也阻隔了她的氧气，头疼窒息。

　　“干嘛呢！看猴呢！取完证了吗？找酒店工作人员做完笔录了吗？底下那帮围观的轰走了吗？该干嘛干嘛去！”刚刚那个女人的声音赶走了这群脸。

　　然后这人招呼了一个女人过来，这次穿了白大褂，女人摸她的颈动脉，翻看左右眼皮，检查一番，用极不可思议的口吻说：“明明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怎么又活了……真是见活鬼，活见鬼了！……”

　　女人：“六儿靠不靠谱啊？……”

　　汪翮忍着剧痛大脑继续快速反应：法医？！

　　小六：“靠不靠谱判定个活死人还做不了啊，真TM是见鬼了……”身经百战的小六法医此时在她的舒适圈里找不到北，尴尬又惊恐。

　　女人倒是看热闹的语气：“这什么情况，给个解释吧”

　　小六两手一摊：“我……我他老子解释不了啊……”小六惊恐的直接爆粗口了，感觉脊椎上飘起一股凉意。

　　女人站起身：“喂120吗？金融街32号希顿皇家酒店顶层总统套有伤者尽快！”

　　女人收了手机单膝蹲下身盯着她打量，脖子上的骷颅头银链子在半空一晃一晃的，汪翮慢慢移动眼球沿着骷髅头打量道对方的身上。

　　短发齐肩，到眼皮的碎刘海都湿了，被往后理成松散的大背头，肤色比正常女生偏棕一点，但挺细腻，一双凤眼，眼尾拉长微微上挑让眉宇间带着英气，可能是瘦的原因下颌线比一般女生要明显些显得人利落精瘦，薄薄的嘴唇又增添了几分女生的秀气，是好看的。

　　就是这身打扮……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衣品本身就这么……不拘小节，有点子不在汪翮的审美上。

　　或许是想尽快找到一个目标转移剧烈的头痛，汪翮竟然极其认真的评价一番对方的衣品，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对大部分人持有百分之八十以上冷漠度的人，在这样荒诞惊恐的情景下极认真的在观察一个陌生女人的外貌以及穿着……确实是她死都没想过的事。

　　“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市局刑警何理”对方开口将汪翮的思路拉回来。

　　汪翮眨眨眼以做回应

　　“你能开口说话吗？”

　　汪翮再次眨眨眼

　　“眨眼什么意思，我问你能不能说话”对方语气有些不善，看来是个急脾气。

　　“可以……”汪翮开口舌根拉扯的一阵刺痛，判断是伤了舌软骨，虽然声音很低很哑，但汪翮肯定这不是她的声音！

　　还有这人刚刚说希顿皇家酒店？她是刑警，刚才的白大褂是法医，这是命案现场的配置，汪翮彻底反应过来，不是应该在外环车祸现场或者医院？为什么会在这里！？

　　汪翮大脑再次快速运转，无数个疑问如血管中奔涌的血一样冲击着脑神经，太阳穴突突的疼，眼前忽然一片炫白，汪翮闭上双眼喉头滚动，强压下剧烈的呕吐感。

　　医院和酒店就隔一条街，王翮都没来得及理清发生了什么，就被强行抬走了……

　　“齐耀！”何理喊了一声，接着一个平头大眼的年轻警员跑来

　　“案子交给辖区分局主办，我会跟周局说咱们已经打过卯了，刚刚送到医院的人让分局派个人盯着，跟家属协调一下我们建议刘长攸做尸检，从刘长攸赵妍妍进酒店开始监控视频考走一份，还有刘长攸家属联系了吗？”何理边摘手套边往门口走

　　齐耀边在速记本上奋笔疾书边点头应着：“联系过他老婆了，但她老婆身体不好，直接晕在家里了，我们也已经联系了他的助理过来做相关笔录”

　　何理站在门口抬眼扫了一圈：“犇犇呢？”

　　齐耀：“犇儿去找酒店的人了解情况了”

　　“还有”何理一手叉腰一手挠了挠被汗打湿的头发“下面哪来那么多记者，狗一样鼻子这么灵？他们比我们到的还快？跟酒店说了吗？案件侦办中保密”

　　齐耀也是一脸的为难：“说了……”

　　何理：“那就再警告一次，告诉他们挂不住嘴和手指头要坐牢，你转化成具有震慑力的专业术语进行严肃告知”

　　“……”齐耀点头：“好的何队”

　　何理重重拍了一下齐耀的肩头凑近压低声音：“医院那边一定让分局盯住，社会舆论一个不小心能压死咱们，刚刚送走那个赵妍妍是关键，她一清醒马上打电话。老天爷也是心疼咱们竟然活了一个，匪夷所思。还有从外面逮几个领头的媒体威逼利诱一下，查查消息是从哪出去的，比我们到的都早除非他们成精了，我看八成是有人卖消息了”

　　齐耀在本子上噼里啪啦记完侧头问：“何队你要走啊”

　　“嗯，赵科那边有点麻烦，我需要过去一趟，要不是老周连环夺命call，我就直接去赵科那了”何理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齐耀身边的黑马甲头发半长的男生：“马馺你们一会儿开我车回去，我开警车走”

　　马馺接了钥匙像个烫手山芋，心想这可是您的宝贝儿啊，我万一磕了碰了蹭了刮了，我家六十岁的老母还等我养老呢

　　何理看出了马馺的九九，重重叹口气：“太他妈堵了！”

　　警车一开，红□□一闪，果然畅通了许多。

　　二十分钟何理已经从一个命案现场冲到了另一个命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