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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替嫁 ...

  •   于是许阿昭甚至没弄清楚情况呢,就欢天喜地的掏空了温广财的金库,穿上肥大不合身的嫁衣,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晃晃悠悠坐上了去尚书府的花轿。

      虽说她生的平平无奇,但仔细打扮一番,竟也明眸皓齿,因着眉目间的几分豪气而更显气度非凡。

      抬轿子的是四个壮汉,被迫早起来接亲的傅池在老远的前头摇摇晃晃的骑着高头大马,时不时打两个呵欠,而轿子外向许阿昭喋喋不休的正是方才那个大嗓门的丫头。

      那姑娘唤名妙言,作为“温小姐”的贴身侍女陪同,

      “小姐现在名为温昭,是老爷养在乡下的大女儿,二小姐温文尔雅,蕙质兰心,念及长幼有序,礼乐中有言……”

      纵使妙言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但她那副天生的金嗓子,足以穿透花轿薄薄的阻隔,某痛失姓名的不知名阿昭在轿子内,从花轿内饰的锦缎上,撕下两片布条,塞在耳朵里,旁若无人的安心数钱,

      这钱既是她代嫁应得的报酬,那便不算作劫富济贫的赈济款,是她自己的钱,一想到这,数着沉甸甸的通宝串儿,和成摞的宝钞,愈发的喜不自胜起来。

      更令许阿昭血脉偾张的是,她将要嫁的这户钟鸣鼎食名门望族,已经不能用富裕来形容,她真怕自己见钱眼开,而忘了做侠盗的初衷了,那可当真是罪过。

      …………

      到尚书府时已经快过了晌午,一路上又是敲锣又是打鼓人声鼎沸,令许阿昭头疼不已,她喜静,出于职业的需求,安静的环境更容易让她在黑暗中敏锐应变,

      她只求快些结束这些什劳子拜堂的流程,早些让她自个儿在屋里静静。

      傅池也是这么想的,

      秋初的风尚且没那么刺骨,风中裹挟着金桂的飘香卷过门厅,他从一大早就开始走祭拜祖宗之类的各种流程,腰酸背痛不说,都快无聊出鸟来了,

      他根本不想娶什么温家的小姐,要不说皇命难违么,作前朝长公主的长子,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什么,除了他的皇帝舅舅。

      皇帝亲自下旨要他娶金陵温氏的小姐,他可敢说一个不字?

      一想到成了家,那些个长辈就要拿‘成了家就安分点,踏踏实实过日子。’‘好好对人家姑娘。’‘别整日游手好闲的,都是成了家的人了!’云云说事,他心里就堵得慌,

      这口气是势必要撒在未过门的温小姐身上了。

      毕竟他若想退婚估计得被他爹打个半死,而若是温小姐主动提呢?那可说不准。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最迟一个月,一定要把这个什么小姐给弄走。

      ………

      十里长街红枫落,最是金风玉露宜人的时光,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之间,花轿落地,许阿昭慌忙将盖头盖好,草草将巨款揣进怀里。

      傅池下马,接过小厮递来的弓箭,旁的不说,他的箭法是顶顶准的,许是因为同那些狐朋狗友饮酒作乐的时候用得上罢,

      他三箭连发,快到众人还没看清呢,那三支箭就稳稳朝花轿而去了,许阿昭虽说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对耳旁风动有所察觉,

      是箭!

      发生什么事了?

      莫不是温玉润的情郎来抢亲,同傅公子打起来了?

      这场面可够刺激,只可惜她不能出去看看。

      正胡思乱想呢,一只利箭穿过花轿的门帘子,直直朝她射来,她抬手干脆利落,甚至没加以反应,那支金边系着红布头的箭,便折在她手中了,

      外头众人喧闹不止,他们眼见着一箭离弦,直直朝花轿子里去了,心里都提起一口气,

      “怎的没动静?温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嘴巴放干净点!人家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呸呸呸。”

      许阿昭佩服人民群众的脑洞之大,但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伸手探出窗外,捻着那支断箭扔了出去,

      “啪嗒”。

      一阵寂静后,霎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先前只知道温小姐生的富态。未曾想身手竟这般好阿!”

      “可不是?空手夺利箭,当真是女中豪杰,奇人也。”

      许阿昭光听着就觉得十分受用,心中对金陵的市民又多了几分喜爱。

      良久,只觉着轿子的门帘外探进一只手来,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那只手便在花轿狭小的空间里,迅速锁定了她的,一把攥住,用力扯了一把,她旋即猛地向外跌去,

      凭借着过硬的身法,许阿昭足尖微点地,轻旋一周,珠串清脆的碰撞声中安稳落地,不仅没有像傅池想象中那样摔一个狗吃屎,反而扬起院外洋槐金黄的秋叶,随着衣袂在风中翩舞,颇有灵动之感,

      一众凑热闹的宾客闲人都看呆了,拍手叫好,谅是傅池本就生的霁月清风更给这场面增色几分吧。

      他暗自咬了咬牙,略有些心虚却煞有介事的装作方才真的只是失手一般,温声开口,

      “抱歉。方才是我手滑了。”

      许阿昭不是个傻的,哪个真心诚意的新郎官会这等鲁莽的迎花轿?

      傅池的心思,她也多少猜到几分。

      倒也正和她意。

      她本就是个替嫁的,若对方也于她无意,无疑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无妨。”

      她声音明快而爽落,傅池闻之却更加不快了,本想着怎么着也得在进门前给她添上些堵,怎料这温小姐倒像铁做的,百折不挠。

      ………

      接着就是一套繁复的跨门槛,跨火盆,他虚牵着她的手,却仍能察觉到她手上的一层薄茧,摸着怎么都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倒像个习武之人的手。

      再结合她折利箭,扫六合,腾跃火盆的身法,傅池几乎笃定了心里的猜测,这温小姐要么就是深藏不露,要么就是另有其人。

      于他,左右是无妨的,可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结了婚的男子便不能花天酒地了。

      至于明媒正娶的是谁,放在家里摆着便是。

      正如是想着,傅池远远便看见堂里那个锦衣玉袍,尊贵难掩的男子,只见那人坐在朝北的主位上,和他父母并列。他连忙狗腿子一般谄媚起来,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

      在皇帝舅舅的映衬下,他头一次感觉他那正二品的爹如此的卑微,不禁觉得好笑,极力摒笑下,终于没笑出声来。

      虽说只是替嫁,许阿昭说到底也不过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拜了堂便算是堂堂正正要嫁予人为妻了,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市井的时候就曾听闻,傅家的公子是个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混子,在酒楼的时候傅池也是不少人的谈资。因着傅尚书清正廉洁,为官公正无私,所以一直未曾出现在许阿昭的“暗访”名册上,她对傅府不太了解,对自己将嫁的夫婿更是一无所知。

      她不会因为未知而恐惧,相反的,她一生所追求的,便是快意恩仇,潇洒快活,若是婆家人不好,或是傅池这个混世大魔王真叫她受了委屈,她就跑呗,大不了就回临安,在镇上开个小酒馆,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岂不美矣?

      想到这,她攥着牵红一端的手不禁松快些,步履也变得轻松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礼生一句“礼成,送入洞房。”她被侍女牵着穿过尚书府长而迂回的长廊,领进了新房,那侍女自言名为婵儿,跟妙言大有不同,安静而斯文,很合她的心意。

      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在这个屋子里坐一个下午,等着傅池宴请宾客。

      她不禁想,做新娘子委实太辛苦了,不能出去喝酒吃肉也就罢了,竟然只能在新房里无聊的干坐着,动也不许一动。

      左右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闲来无事倒不如先逛逛这尚书府,熟悉一下地形总是没错的,她思忖片刻,心里打定了主意。

      “婵儿姑娘,车马劳顿,我有些口渴了,可否劳烦姑娘为我讨杯水来?”

      纵使再怎么包装成名门闺秀,这举手投足,张口闭口间的江湖市井气息,一时半会怕是改不掉的,方才来的路上,妙言絮絮叨叨让她注意的言行和措辞,她是半点没听进去。

      “少夫人……唤我婵儿就可以。”

      那女孩步子轻巧动作轻柔而麻利,显是受过规范的礼教,不然也不会在这等大户人家做事,

      她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瓷杯子送到许阿昭的盖头前,令她欲哭无泪,这么一小杯子几滴水,解的了什么渴?

      她于是接过杯子的同时,一记刀手稳稳劈在婵儿后脖颈,那可怜的姑娘身子一软,就滑将下来。她伸手一托,另一只手潇洒的掀开红盖头,

      才发觉这新房竟别有洞天,面前一张不小的方桌,靠西北一张饮茶用的软榻,她屁股底下的床铺上是锦绸的鸳鸯喜被,精致奢华,朝南的窗户微敞着,透进新鲜的空气与淡淡的花香。

      这是一栋木质结构的精致小楼。许是怕潮气透着木地板渗入,卧房安排在了二楼,窗外一颗繁茂的桂树,许是清香的源头。许阿昭喜不自胜,这样优越的地理条件,为她的夜行创造了有利的支持。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她将自己的凤冠霞帔一一拆下,安在蝉儿身上,

      为了保险,她又解下栓窗帘的绳子,将婵儿的手脚分别捆住,再将盖头盖在她的头上,看上去如假包换。随后满意的躬身从窗户中一跃而下。

      府里上上下下都聚在前厅热闹,后院更是没什么人影,许阿昭身上一袭昨夜夜盗温府的夜行衣,大摇大摆的在傅府招摇过市。

      傅府的院子是典型的聚宝盆状,门户清雅低调,青砖墨瓦,里面却别有洞天,什么赏景的园子,清可见底的荷花池子,甚至还有藏书阁,练武场,她随手拿了一支漂亮精巧的红缨枪,爱不释手。

      察觉到天色已晚,她忙不迭往回走,途中竟险些在这诺大的尚书府掉了向,

      彼时傅池被灌的醉醺醺的正在新房门口,同那些个平日里一同鬼混的公子哥们插科打诨,

      “周兄,恭喜啊。”为首贼眉鼠眼的瘦子,是翰林修史的赵老头的儿子,平日里是个包打听的小灵通,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他那双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

      此刻,他略带玩味的戏谑道,“恭喜傅兄喜结良缘,抱得“美人”归,听闻咱这嫂嫂可够秤阿!”

      众人一片哄笑,一个身长七八尺,身着绛红祥云飞鹰袍,腰系一条镶金玄色腰封,气度几乎要压过新郎官,笑得尤为爽朗,

      “听闻准弟媳丰腴,可是京城排的上号的。表弟有福气了!”

      傅池闻言脸都快黑了,谁不知他这表兄,宁王府的世子,前年刚娶了京城第一大美人,正春风得意,这话哪里是恭喜,分明是讥嘲他讨了个肥婆。

      只是方才拜堂的时候,傅池依稀记得这温小姐也不似他们说的那样肥硕,只腰围委实粗了点。

      事实上能不粗么?许阿昭腰里塞的可是成摞的宝钞。

      他有些烦躁,挥手赶这群闲人走,众人哄笑着半推半就,一个青衣白衫看上去最是沉稳温雅的玉面男子,远远向周池抱了一拳,

      “乘龙配凤,佳偶天成。”

      哄乱中傅池没看清他的样貌,只觉得声音清冷而掷地有声,荡涤心神,他有一瞬怔愣,转头再去看人群里,哪里还有这个人?

      许是幻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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