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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祖宗 ...

  •   跟老板定的是八点,娄危六点就爬起来了。
      洗漱完淘了一碗米,切了点青菜碎和肉丝,肉丝焯水后一齐丢到在砂锅里,然后他破天荒地将手伸向了屋里那七零八落的杂物。

      辛困还在睡,昨晚躺到床上都一点多了。这房子虽然是两居室,但他胆儿小,每次都是和娄危睡一张床,两张被子两个窝。
      到底是年轻,躺到床上了还能撑住不睡觉,一片黑暗里手机屏幽幽亮着光。娄危可熬不了,背过身当场表演了个一秒入睡。

      他以前从来没扫视过房子里的这些东西,总是看见什么才“嗷你在这儿啊”来个室内重逢。比如眼下,他眸光一闪,瞥见沙发扶手那从衣服下面支楞出来的一块灰色布料。
      走过去揪住,一扯。
      嗷,围巾,原来你在这儿啊。

      娄危把一米多长的围巾团了团,又一个“顺手”丢在了沙发另一头。看看沙发半边堆成小山的衣服,又看看关死的卧室门。
      衣架都在衣柜里,衣柜在房间里。
      不想叠衣服。
      从衣服堆里捡出来一件宽大的外套,展开,抖抖,盖在了上面。
      再看看西北角,空的漆料罐子倒了几只,娄危走过去。
      ……拽了拽一片布的帘子,挡干净了。

      做完这些事,娄危再次环顾一圈,整洁了不少,他点点头,脸上的欣慰不像假的。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一刻。
      起早了。
      他两手往兜里一插,推开了阳台门。

      外头跟刮了八百层大白似的,看样子这雪真下了一夜。
      刚准备再往边上凑凑好好赏赏雪景,一公斤无糖多冰的寒风盖了他一脑门。
      “操。”
      皮疼。

      羽绒服还是昨天那件,拉链依然敞着,他就不爱拉上,总觉得那样显得很呆,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毛病。
      他被风吹得一连往后撤了三四步,后背撞上阳台门,门把手给他腰上来了一下。
      干。
      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

      退回屋里,阳台门关死,娄危猛搓了两下脸,动作粗暴,一点没对自己手软。
      点开搜索软件,输入:黄历。
      今天宜安葬、祭祀、修坟,忌出行,结婚,买房。
      “……”
      娄危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那是忌出行吧?
      是。
      还出吗?
      必然。
      “拒绝迷信,从我做起。”娄危删除搜索记录,把手机丢到一旁,转头去看他那锅粥。

      这口小砂锅是去年年底在路边摊淘来的,小小的身体有大大的能量,目测还能用上三五年。当然,话说在这口锅还健在的情况前面。
      毕竟,说不定哪天就过劳死了,提前退休。
      因为娄危不会蒸米饭,百试百毁,一塌糊涂。不是锅干了就是米淹了,稀里糊涂的水泡米又难喝,干脆专门买个煮粥的。

      明黄色的盖子一掀开,米香就顺着热腾气儿飘出来。他拿勺子搅了搅,估摸着再煮五分钟就行了。
      五分钟,干点什么呢。
      他站在原地头低着,露出半截脖颈,被黑色羽绒服一衬,白得扎眼。

      昨天缴的钱补了之前的欠款,剩下的只能再撑小半个月。

      想到这儿,娄危抬腿朝左手边那个房间走去。
      次卧只有主卧一半大,放了张一米五的床,剩下的地方正好够他放下一架沙画台和几盒沙子。
      现在接稿的频率还是低了。。

      又站那看了会儿,他转身出去到厨房,粥差不多了,关火拿碗,舀了满满三勺,然后从柜子里摸出来个木头盖子,洗了洗往碗上一扣。
      一手托碗,一手扶盖,娄危再次推开阳台门,把那碗粥放到阳台边上,自己躲回来隔着一扇玻璃门,开始盯。

      五秒眨一次眼,他严格控制着,同时在心里数着。
      数到六十的时候,他把碗救了回来。乍一触碰到碗的外壁有点冰手,两秒后就能感受到热度。盖子拿掉,小勺杵进粥里搅了五六圈,挖一口送进嘴里。
      刚刚好。

      这个做法绝对可以列进“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合集里,但当事人娄危做得坦荡,吃得从容,后脑勺都写满了“我很睿智”。
      他喝了三碗,全都走了一遍流程,除了最后一碗,他只数到了五十。

      饱了。

      碗放进水槽里冲了冲就放在砂锅边上,娄危擦干手拿过手机,点开微博翻到私信那一栏戳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一大段文字,还有几张照片。
      他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大致记下来,把手机固定在沙画台上面的支架上,插上电。

      沙画台是用了很久的旧的,后来就放在这屋落灰,但它老当益壮,特别对得起当年娄危一咬牙为它花的钱。支架是决定拍视频的时候现买的,他以前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压根儿不需要摄像头记录这种操作。
      现在,拍下来,就能换到钱。

      他从脚边拎起一个罐子打开,里面装满了颗粒极细的白色沙子。罐子口对着沙画台四周的凹槽,罐身一歪,白沙倾泻而出。
      拍摄角度老早就调好了,一直没动过。

      娄危按下录像键,抓了一把沙子在画板上轻轻撒了几下,很快就覆满一层深棕色的阴影。没有停顿,他用手指在画板上落了个点,往上一带,划出一条丝滑的弧线。
      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手指灵活地划、推、点、蹭,几下就出来个女生抱着猫的轮廓。

      镜头拍不到他捏沙的动作,每一粒沙都好像是从他指尖自然流出来的,甚至看不清滑落的轨迹。
      他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不含糊,以指做笔,不停的划线,捏沙,点沙,推平,画面不断变换,全是女生和猫的相处日常。最后一幅,是单独一只猫,举起一只爪子。

      娄危按下暂停,熟练地剪辑视频上传。他呼出一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给辛困发了条消息。
      [醒了把锅里的粥热一热,吃完。]

      他拎起衣帽架上的一个黑色斜挎包,把昨晚已经充好了电的平板塞进去,出门时余光看见那团围巾,顿了顿,还是没带上,也不知道把它找出来的意义在哪里。

      两条街,走过去顶多十分钟。外面的温度因为一场雪彻底降下来了,走出居民楼的时候,娄危感觉空气里飘满了刀子,刮得他脸疼。

      娄危不单单是打死不穿秋裤的那一批人,还坚定地只在羽绒服里穿了一件薄卫衣,无帽款。辛困说过好多回,这人宁愿冻成冰碴子也不多穿一件。
      单薄的身形一旦碰到个猛的西北风,就要晃上两晃。幸亏路上的积雪被清了,不然他绝对会摔个四仰八叉。
      脑子估计早就被冻傻了。

      就这么顶着风刀子晃到“刺”,门口冷清清的。不止门口,他一路上就没看到几个人像他这样傻逼兮兮冬游的。
      娄危站在大门旁边,脚下是深色的门垫,他跺了两下,蹭掉鞋边沾上的雪水,拉开沉重的门抬脚往里走。

      门内门外的差距,快赶上冰火两重天了。他一身寒气,跟这儿格格不入。
      一条宽敞的过道没走到一半,就有个穿着衬衫马甲和西裤皮鞋的服务员迎了上来。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娄危看他一眼,说:“我找老板。”
      服务员也看他一眼:“嗯,是这样的,找我们老板需要预约或者您出示一下名片我帮您问一下。”
      预约?没有。
      名片,更不可能,他一接散活儿的,难不成做张名片上面写:零工?

      “我没有,”娄危掏出手机,点开他和老板的聊天页面,反手递给服务员,“这种,管用么?”
      服务员微微后退一点,眼神聚焦在屏幕上,确认这确实是他老板的微信,笑得客气:“好的,请您跟我来。”
      娄危跟在他身后,服务员把他领到一个空着的卡座:“请您稍等,我去请示我们老板。”
      娄危“嗯”了一声,坐下等。

      也就半分钟,就有人往这边来,他抬头看见一个穿得贼骚包的男人,那个服务员跟在后面。
      没等他问,骚包男人隔着几米就喊:“是搞艺术漆的吧,来的挺早啊。”
      娄危点了下头。
      “是个大帅哥啊,”骚包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伸出右手,“跟我想的不大一样,不过确实酷,我没说错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逐,这儿的老板。”
      “娄危。”他朝骚……不,李逐,也伸出右手,短暂交握后松开。

      “威?威猛的威?”李逐问。
      这老板话怎么这么密。
      看在他是自己雇主并且很可能给自己一大笔报酬的份上,他解释了一句:“危险的危。”
      好了,快说正事。
      “唷,这字儿当名字倒少见,你爸还是你妈取的啊?”
      啧。
      “算命的起的。”娄危随口一诌,他上哪儿知道是谁起的,以防话痨老板再追问在哪算的,他率先扯开话头,“我得先看看房型,再跟我说下要求,才好设计。”
      “噢,对对对,跟我来。”

      服务员被李逐一摆手摆走了,娄危落后半步跟在他后面,顺着走道拐了个弯进电梯,李逐摁了个“3”。
      在失重感中,李逐开口:“先前刷的那个我看着挺不错的,但我说了不算,那祖宗不满意啊,这才找你来。底都打好了,你就设计个逼格高点儿的样式就行。”
      不知道他口中的“祖宗”是谁,娄危不关心,低低应了一声。

      三楼明显比下面的更高档,刚出电梯门就踩上了柔软的地毯。娄危注意到,每间包厢的门上不再是单调的字母加数字,而是专属的名称。
      不过他没多看,一条七折八转的道儿走到尽头,李逐停下,手抬起来指了一下,对他说:“喏,就这儿了。”

      娄危抬眼,这间和所有房间都不一样,既没有编号,也没有名字,甚至整扇门都是素黑的,把手几乎融进门里。
      不像包厢,像密室。

      李逐掏出钥匙打开门,脚下没挪地儿,让开身子示意娄危进去,“这里有几块砖我都快数清楚了,在它没换张皮之前我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行吧,你开心就好。

      娄危抬步进去,扫了一眼,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房间,没有任何遮挡。
      李逐靠在门边,注意到他的视线,摸了根烟出来:“门被卸了,你搞完顺便挑个新的吧。”
      “嗯。”娄危移开目光,重新打量起这里的布局。

      对面墙根儿摆了整整两大架子的漆料,娄危认识那牌子,顶级的贵,旁边那个单独的高架子上摆的也都是些高级货。
      他走近看了看,心里已经有了点想法,掏出包里的平板熟练地点进绘图软件,看几眼画几笔。
      李逐的要求就只有逼格高这一条,娄危拿电容笔在色板上点点涂涂,选了套配色,又随手涂了几片色块比划着,应该不会出错——

      “——措哥!嘿!”
      娄危手一抖,圆润的色块中突兀地伸出了一条腿,一脚直直踢到了屏幕边缘。
      “……”

      他回头,李逐正把手机贴到耳边,嘴角咧得他看着都抽抽。娄危眉毛不自觉一挑,直觉电话那头的人就是李逐口中的那位“祖宗”。

      “新的设计师已经找来了,就在我跟前儿呢,不是,哎,什么路边摊……”李逐最后几个字陡然降了八个度,回过头冲他尴尬一笑,压着嗓子继续说道:“你要不信过来看嘛,咱哥俩中午一块儿吃个饭。”
      “祖宗”好像还不是很乐意,娄危听见李逐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叫动那人。

      这么一会儿功夫,娄危已经画出了草图,那边电话一挂断,他就拿着平板过去:“李老板,这种风格可以么。”
      李逐答非所问:“这声李老板总有点给我叫肥了的感觉,你叫我……哎,你今年多大?”
      娄危还是没能适应他的发散性思维,顿了两秒,说:“21。”
      “我靠,年轻。”他伸手比了个大拇指,“随你叫吧,叫名字也行。”

      娄危没说话,他不习惯叫人,这么些年也就辛困的爸妈他能叫上声叔和姨。于是他就沉默着,把平板又往前递了递,好在李逐是个不拘小节的,他接过去看了一眼,“嘿”一下笑了出来。
      这声“嘿”是什么意思,娄危一时没懂,毕竟短时间的相处让他觉得,李逐对着一个蜘蛛网也能笑出来。
      不过下一秒,他就懂了——

      一个大拇指欻地杵到他眼前,惊得他快速眨了几下眼。
      娄危决定以后就叫他“大拇哥”。

      李逐这里敲定了之后,他让娄危等一下,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约莫半个小时吧,在娄危试到第六十三种混色时,外头传来两道声音。一道激动如连珠炮弹的,是李逐。
      另一道,多半就是尚未谋面的“祖宗”,让他联想到了松针上的霜。

      他转头看着那扇门,用着他独一家的计数方式,上下眼皮刚相贴一次,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阎措穿着笔挺的西装,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单手插着兜,李逐站在他后面矮了他大半个头。
      一双冷沉如水的眸子看过来,开口嗓音冽冽:“你成年了么?”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娄危感觉外面的雪又覆到他身上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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