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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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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并没有要动手,她不过是把那截手柄递到了苏钰的眼前。
指着手柄顶端一个最简单的纹样,老夫人向苏钰徐徐诉道:“老祖宗本名是苏二毛,这上头的符号是用特制密文刻上了我们苏家历任家主的名字。而这截骨头也的确不是上古神兽的腿骨。”
盘骨纵使不算常见,但京中好此道之人并不算少。
昔年前朝商人身份地位低下,纵使家财万贯也不可佩玉穿锦。
是以当时的豪商巨贾纷纷以盘至玉化的骨饰为替。
而在经历了战乱和改朝换代后,老牌世家们不屑于与那些新贵们同用金银玉石做配饰。
她们纷纷开始追求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凶兽骨头盘出的骨饰,作为衣衫环佩间的点缀。
因为同样也做了这门生意的苏钰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已经透玉的骨柄,它的年代久远可超百年。
苏钰看着老夫人那似笑非笑满是凉薄的眼神。
霎时间,苏钰在心中有了一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推测。
“你猜得不错,它就是苏二毛的姐姐苏大毛的腿骨。”
老夫人说完手就向前伸了伸,示意苏钰伸手接住这根他一直想要拿回的鞭子。
可苏钰却咬紧牙关地偏头向后躲去。
仿佛有一只看见的东西正在苏钰的胃里不停地蠕动,让他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
苏钰从刚刚的眼含不忿到现在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引得持鞭的老夫人从胸腔里震出一身轻笑。
“怎么,这是怕了?你刚刚不还呛我这些在苏家都是常态呐!”
苏钰皱着眉头接下了鞭子,唇线拉直地冷声向老夫人回道:“是惊讶多过于怕吧!但细想下来,这大概也是苏家的另一个常态罢了。”
“当年,苏家先祖苏二毛与其姐苏大毛在牧马时遭遇了狼群。后来苏二毛带回了十三张狼皮,并在继承了苏大毛留下的财产、人脉后建立了最初的苏家马帮。”
老夫人负手而立,她低头注视着苏钰的眼神里无悲也无喜。
“它的存在只是为了提醒每一任苏家家主,要牢记苏二毛当年留下的遗训。”
苏钰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他继任家主时,老夫人没有告诉他这所谓的遗训。
但此刻的他并不想知道这些苏家家主们口口相传的秘密。
偏偏老夫人好似看穿了苏钰的心中所想。
她主动俯下身子,在苏钰的耳边慢悠悠逐句道:“她死前说的是,‘老娘赚的钱早在前几十年就能一辈子都花不完了,但你们必须继续赚钱!等你们赚到了让我的子子孙孙们也花不完的那笔钱,才有资格把名字刻在我后头。只有这样,后来的小崽子们才会记住你们身上的天生坏种根子都在哪里!’”
老夫人没有起身。
因为她森冷的声音还继续萦绕在苏钰的耳畔。
“想想看吧!财富世代相传才是我们身为凡人最能接近永生的存在。书籍会消失,历史会被篡改,人命更会被消耗。但当你的名字被刻在这根马鞭上,你的存在也会被不断地传递于后代的女女孙孙手中。”
老夫人捏住了苏钰的下巴。
他看向苏钰眼睛的目光里带着阴森又精明的探究。
就好像在泥沼地中爬行的毒蛇般,老夫人不紧不慢地想要借此深挖出苏钰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苏钰却还在不避锋芒地仰着脸。
苏钰那对漆黑的眼眸依旧眸若星河干净透亮,也依旧光似金石倔强执拗。
老夫人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女苏怀生有八成相似的长孙。
一时间,老夫人也分不清她的心中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感慨更多一点。
苏钰抬手掰开了他脸上那五根苍老的手指,他淡定地抓着鞭子站了起来。
在这极近的距离里,苏钰抬起眼睫直直盯着老夫人问道:“您还没说这鞭该指向谁呢?”
老夫人悠悠地长叹了一声,从苏钰的手里收回了鞭子。
“你想要苏家,却又不想要这个家。孩子,世间安得两全法?”
“若是口上称一句‘家人’,便能赦免那些毁掉别人喜乐安□□活的始作俑者们。那我想这天下早已大同,再无世家庶民之分了。”
嘲讽完,苏钰气定神闲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声音缓慢而悠哉地向老夫人提醒道:“今日,东街的所有青楼楚馆被稽查司以查案为由停业了三日。李家已经入局,而谢家马上也即将要被牵扯进了这桩案子里了。您觉得留给苏家和二伯母脱身的时间,还会有多少呢?”
见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老夫人也就不想再多费口舌。
她单刀直入地向苏钰问道:“你这次想要和我谈什么条件?”
……
一炷香后。
夜色褪去了花园里所有植被们身穿的那层青绿。
在星与月投下的微弱光影中,繁盛的草木们勉强借着叶片上的露珠泛出了黑绿色的斑驳光泽。
苏钰一动不动地站在这座精细打造的花园里,眺望着几乎与湖面阴影快融为一体的湖心小筑。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刚刚在静心堂内老夫人那句笃定的轻喟。
“你以为是我下令让魏氏自囚于湖心小筑?苏府上下从未有一人限制过魏氏的出入来去自由”。
金宝心疼地看着苏钰脸上的落寞与迷茫。
想到苏钰已经在此处驻足了半个时辰有余,金宝提着灯笼轻声提议道:“公子,可要我先去看看主君是否已经安寝?”
苏钰垂眸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向金宝摇头以拒。
“阿爹本就觉浅易醒,我还是改日再去请安吧!”
待花园再次回归平静后,湖心小筑二楼的那扇窗户也随之悄然合上了。
……
第二天,苏府金钰苑内。
一整夜的噩梦缠身让苏钰尽管比平时晚起了一个时辰,但他的眉宇间却还是氤氲着困色。
窗外响了一整夜蝉鸣更是吵得苏钰脑仁疼。
苏钰背靠着床柱接过了金宝递来的热帕子。
大抵是帕子温热适宜的热度稍稍舒缓了他紧绷的神经。
坐在床边的苏钰在闭眼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见状,金宝赶忙轻手轻脚地扶起苏钰的脑袋,帮他躺回到了枕头上。
这时,举着早膳托盘的小厮身影也已经出现在门口出。
合上房门,转过身的金宝单看这位送膳小厮的生面孔,就知昨晚苏钰那顿“杀威棒”在底下掀起了好大的风波。
同为苏府仆役,金宝对其中的弯弯绕绕自是门清。
但摆在明面上,金宝却只作不知地照例打开了早膳炖盅上的那几个盖子。
“公子昨晚没有睡好,这碗牛乳甜羹反倒会让虚劳火更旺。你速去厨房换盏银耳安神汤来。记得要嘱咐厨子百合要用金城来的甜百合,莲子一半取芯一半留芯。至于饴糖便不用再放了,改用金丝枣粒吊个甜味儿就行!”
送膳小厮弯腰抿着嘴唇地在他的心里快速地又复了一遍。
尽管金宝没有问他名讳的意思,但送膳小厮仍面色不改地漾出了一个甜笑向金宝福了个礼。
他见金宝时不时地会瞥向院中那颗老桂,送膳小厮的心里当即就留了个心眼儿。
没一会儿,不仅坐在小炉上的那盅银耳安神汤被妥帖地包好棉帕送到了金钰苑。
几个提着粘杆的高个小厮们也一溜烟地排了一队跟在了板儿的后面,规规矩矩地站到了金宝的面前。
然而,没等房内的苏钰安枕多久。
门外传来的喧嚣声再次将苏钰从梦乡中强行拉了出来。
“砰——”
“公子!不……不好了!”
金宝跌跌撞撞地推开了房门,跑到了苏钰的面前。
“稽查司……稽查司的巡检使们带着逮捕文书上咱们家锁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