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为父》江海溪

32、第 32 章

　　沐卿云垂了手，眸里闪过一瞬惊诧之色。

　　“为何如此坚决？……”

　　“我必须去。”

　　秋辞与之对视，毫无动摇，语气仍是恳切。

　　他又强调一遍：

　　“我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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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卿云蓦然发现，面前的少年如今身高早已长及他肩。

　　现在的秋辞，只是稍稍低于他半头，再也不会像曾经那般，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仰着脸，看着他的目光也带着仰视。

　　那个曾经喜欢待在他身侧、总是喜欢拽着他衣袖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然少年模样。

　　也逐渐有了心性，有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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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卿云不明他缘何如此坚决。

　　垂眸叹息之后，并不过问缘由，而是妥协：

　　“既然你决意要去，那我不作阻拦。”

　　他长大了，很多决定应当由他自己做主，即便自己作为他的师尊，也不可多做干涉。

　　沐卿云妥协之后，只作叮嘱：

　　“只是之后，勿要让自己受伤，也勿要因为此事让自己伤情加重。”

　　“好。”

　　秋辞得到允诺，郑重拜谢：“多谢师尊！”

　　沐卿云有事暂别碧溪峰，临走之前再度叮嘱秋辞：“最近几日，你还是多多休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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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卿云远行之后，汤屏好奇追问秋辞，话里带了点数落的意味：“我说你怎么连尊者的话都不听了？尊者可是为你好哎！”

　　“我知道，可我一定要去参加新试会。”

　　“什么？！你真是——”

　　汤屏的“固执”还没出口，秋辞望着沐卿云离开的方向，又一次坚定强调：

　　“我一定要去参加。”

　　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说话的气势仍旧不弱于之前。

　　“你执意去参加干嘛呀？有必要吗？为了出风头连命都不要了是吗？”汤屏对于他的决定很不理解。

　　“我不是要出风头。”

　　秋辞双手握成一个拳头，握得不紧，但手背的青筋脉络还是清晰地透了出来。

　　“不是出风头，那是做什么？”汤屏紧问。

　　“为了师尊。”

　　他说完，折身走进房间，头也不回。

　　接着，双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发出“吱咯”的碰声。

　　望着那扇关紧的门。

　　汤屏喃喃自语，微微撇嘴：“哟，小毛孩子，敢情是想借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给师门长脸是吧？”

　　-

　　汤屏的猜测自然错误。

　　至于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只有秋辞最清楚。

　　秋辞背对着房门，脊背紧紧贴在门上，回想着方才当面对沐卿云说的那些话。

　　在方才，自己的理智完全被情绪左右，所以对自己当时的情绪和言语里的态度毫无察觉。

　　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些……顽固不化。

　　师尊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固执吧……

　　觉得自己很不听话吧……

　　但他心意已决，就算是负了伤，他也要去参加。

　　即刻开始，他便恢复修炼，着手准备。

　　-

　　沐卿云只当秋辞是少年心性，少年人初入仙门，想要借此机会崭露头角。

　　秋辞执意前去，他也不便阻拦。

　　这几日，他谨遵医嘱为秋辞搜集疗伤的灵药，药材数量很多，但他都一一想办法找到了。

　　一些药物需要熬煮成汤，一些需以特殊灵器炼化成丹，虽然处理过程繁琐，但他不厌其烦，每日都抽出时间为秋辞熬制各种药物。

　　而秋辞自那日醒转之后，日日入山埋头修炼，连小筑都很少回。

　　他的剑于上次被怨傀所毁，他急需修炼之用，经过登记，很快一把新的就会补上。

　　这日，负责送剑过来的是薛漓。

　　薛漓入碧溪峰之后，远见山头秋辞正拿着一根树丫比划，她暂时没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想看他恢复如何。

　　秋辞手间灵气凝结于枝梢，“剑”前推之后，一道力量打在面前的丛林里。

　　丛林灌木疏疏作响，一部分叶子脱落。

　　然而枝干却无并无损伤。

　　这意味着，他打出的那一道力量看似很强，实际却很虚浮。

　　这力量跟他平时实力有所差距。

　　薛漓现身，走向他，见他病容未愈，不禁一问：“你的伤，怕是连一半都未曾痊愈吧？”

　　“你缘何来此？”

　　秋辞收了木枝，对于薛漓突然的拜访有些讶异。

　　“我无意间撞见送剑过来的弟子，我们藏剑峰不是就是负责这个的嘛，正好，我跟对方比较熟，得知他要来碧溪峰，想着过来看看你伤情恢复如何，顺便就帮他接了这项事务。”

　　薛漓知道秋辞受伤严重一事，尤其灵脉，伤得比她还严重，她底子不错，医师说再过半月就可完全复原。

　　不知秋辞情况如何，出于关心便问他：

　　“你的伤好些了吗？大概要多久恢复？”

　　“医师说，至少还需三月。”

　　“啊？这么巧？那新试会，你岂不是无法参加了？”薛漓为他抱憾。

　　“新试会我会参加的。”秋辞强调道。

　　薛漓闻之不确定，讶然问他：“我不会是听错了吧？这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是云华尊者替你决定的？”

　　“师尊劝说过我，但我执意要去。”秋辞吐露实情。

　　薛漓对他这股不畏一切的冲劲儿感到敬佩：“不是吧，你这也太拼了。”

　　“我扛得住。”

　　秋辞主动上前接剑：“谢谢你过来。把剑给我吧。”

　　薛漓把剑交到他手里。秋辞接过剑之后并不休息，而是开始蓄力，感知起手中新剑的分量和手感。

　　薛漓见他专心磨合新剑，不便打扰他，道了声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

　　小筑厨房。

　　一片缭绕的白茫茫蒸汽里，沐卿云将熬煮好的汤药盛出倒入瓷皿中。

　　容器中提前备了药物粉末，汤药与之混合之后，沐卿云指尖虚空将他们混好，再将两者一齐倒入旁边的方形药盒里。

　　这是他向医堂特地借来的制药专用灵具，一些灵药的性质极其特殊，需要经过特殊的处理方式才能发挥成效。

　　他现在正在制作服食之药，药盒里药液凝固之后，他再将它们切成小块的片状物。做完这个，他将剩下的部分储存好，留给秋辞之后每日服用。

　　接着，沐卿云取了盒中留下的部分，准备马上带给秋辞。

　　在山头一处桃林，沐卿云找到了秋辞。

　　秋辞正举着剑，演绎着他曾经教过他的一招一式。

　　剑术也是灵术的一部分，其实不只是剑修可以习剑，普通修士修习剑术也很常见，一来可做防身之用，二来可触类旁通。

　　沐卿云停在远处暂时不打扰他，立在丛丛桃树之后，遥遥地观望着他的一招一式。

　　落花纷纷而下，秋辞的剑意再不复往常。

　　因为受伤未愈，他的力量再不复往日，所以剑势削减了很多，以至于某一剑势发出的时候，面前的桃树只是传来轻微的摇晃，接着自树身上抖落几片花瓣，轻飘飘的，像极了她的剑招，绵软而无力。

　　秋辞似是不甘这样的局面，剩下未完成的剑式里，一击一收都变得急躁起来。

　　练剑的大忌就是急躁，不仅不利于领悟剑式有所突破，还容易招致反效，引来心魔。

　　果然，坏事发生了。

　　在秋辞一剑挥向面前的桃树之后，凌空却受到一阵莫名力量反弹！

　　那是凝聚在锋未待发出的剑之灵力。

　　剑招已出，他而身心未与剑合一，割裂的力量成为反力，将他凭空推了出去。

　　沐卿云见势不妙，在秋辞退身弹出、即将撞到树干时，他现身在秋辞身后稳稳扶住了他。

　　“秋辞。”

　　“师尊……”

　　秋辞手执着剑，半身靠在沐卿云怀臂之间，因为和师尊靠得近，鼻息之间感知到沐卿云发上和衣肩之上的幽香。

　　像是山岗夹带着白雪的松木。

　　“你刚才过于急躁了。”

　　沐卿云带着秋辞扶坐下来，让他暂时休息靠在树上。

　　秋辞确实是被说中了。

　　他急于恢复之前的力量，担心以往学过的一招一式会变得生疏，所以这几日的练习都颇为急躁，生怕进度慢了，达不到理想预期。

　　“先把剑放下，吃完药休息一会儿。”

　　沐卿云主动拿过他手里紧握在侧的剑，放到自己所在一侧方向。

　　接着递给他一方布帛：“这个是用五味灵药制成的口服药，每日一次，有助于通脉活络。”

　　秋辞接过布帛，打开之后，见里面是一些金黄如琥珀的方片。

　　他捏了一片放进嘴里，药片刚被味觉感知，强烈的苦涩味道一瞬间自舌尖蔓延向整个口腔。

　　好苦！

　　他连咀嚼一时间都忘了，难耐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秋辞？……”沐卿云见他眉头紧皱。

　　“师尊……这个药的味道……怎得这么苦？”秋辞憋着口气问。

　　“良药苦口利于病，是药自有九分苦……”沐卿云和大多数安慰孩子吃药的大人一样，不约而同地用这些话来劝慰他。

　　然而秋辞表示，这味药的苦涩，真的超越了他以往的认知。

　　从小到大，他从未吃过如此苦涩的药。

　　看着秋辞紧皱着仍未松开的眉头，沐卿云不敢想象这药的味道究竟苦涩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他只是按照医师的叮嘱制成了这道口服药，自己没有尝过，所以并不知道它的真实味道。

　　可是……

　　看这药物透出的颜色，不像是那种很苦的药啊……药片还有着略微晶莹剔透的质感，甚至让他想到了熬煮冷却的糖浆。

　　他试探性地再向秋辞确认一次：“真的很苦么？……”

　　“真的……”

　　秋辞费力回答着他的同时，将卡在喉咙间的那枚药片用力地吞咽下去，接着艰辛地挤出回答：

　　“比蔬菜都还要苦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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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卿云知道秋辞不喜吃蔬菜。

　　以前秋辞小时候还未完全辟谷那会儿，自己为了兑现承诺，鼓励孩子努力修习，每日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

　　当时，各种肉类他都尝试过，但独独没怎么尝试过蔬菜的烹制。

　　只因为有一次，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采了碧溪峰山中的野菜，给秋辞做了一道汤羹。

　　结果孩子在吃完东西之后满脸狰狞，同时龇牙咧嘴地对他发出祈求：“师尊，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把蔬菜做成食物了！”

　　“为何？”

　　他当时完全不解。

　　“因为蔬菜吃起来太苦了，我也不喜欢吃蔬菜！”

　　他从那时候起猛然顿悟。

　　秋辞在吃食方面的一些喜好，原来与他本身体质有关。

　　秋辞体质与寻常人类有异，对一些食物的倾向自然与常人有明显偏差。

　　比如不喜欢蔬菜水果。

　　比如喜欢吃鸡。

　　原来，这并非他个人的爱好。

　　一切皆与他本身体质有关。

　　毕竟……世上大部分动物，尤其食肉动物，都不太喜欢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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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为师记住了。”

　　沐卿云确定了他的口味，对他保证道：“以后，为师再也不为你烹制任何蔬菜了。”

　　秋辞那时得到允诺，自然开心极了。

　　后来他辟了谷，断了食，却还是怀念师尊为自己亲手烹制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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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现在，沐卿云盯着被秋辞摊在巴掌里、久久不敢再动的药片，努力思考着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可以让秋辞不那么煎熬地吃掉整份药。

　　这新熬制的药片，对孩子来说，苦涩程度不亚于蔬菜，可以想象，这个药得有多苦。

　　可是却又不得不吃。

　　沐卿云看看秋辞手里布帛。

　　药还剩下三片。

　　他突然有了办法：

　　“你且在这儿等着为师。”

　　说罢，起了身，即将离开。

　　“师尊，你要去哪儿？”秋辞不明他为何突然又要走，这才刚来不久，两人都还没有说上几句话。

　　“你先在这休息，稍后你就知道了。”

　　沐卿云回话同时，朝他回眸浅笑。

　　几片花瓣轻旋落下，沐卿云连掸都忘了掸，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