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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尘嚣不见旧缘人 第十三卷 ...

  •   “来,慢点,小心。”闻林扶着柳子嫣在草地中慢慢地前行着。
      此时虽然已至深秋,然而卜相屋前的草地已经久久无人踏足,摇曳的草丛几乎遮掩住了所有的视线,前几日又刚刚下过来雨,空气中湿滑的空气混杂着青草的香葱,让人有些分不清方向。
      “这边。”闻林踮起脚尖,企图透过缝隙看到一点残影,远处的屋子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
      “还有些距离,要不坐下歇一会?”闻林关切地说道。
      “没事,我还不累。”
      闻林拨开草丛,而此刻,卜相屋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在他们的面前,不过几步之遥,依旧摇摇欲坠。
      “到了?”闻林有些惊喜,却又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感受到诡异,柳子嫣也略感踟蹰。
      心里几番较量之下,柳子嫣开口道:“走吧,如果真的能救我和腹中胎儿一命,尝试一次也未尝不可,若是不行,我也没什么活头了。”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听到了,郎中和你说的事。”柳子嫣索性也不瞒着他了:“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清楚我自己身体的情况,所以,试一次,好吗?”她恳切地望向闻林。
      闻林再一次在柳子嫣的面前败下阵来,他从来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所以他只能牵起柳子嫣的手,两人慢慢地走到卜相屋的门前。
      “吱呀”一声轻响,门自动打开了,院中已经无比荒凉,青石阶上布满了青苔,还未干涸的水井深处还有水滴溅落的声响,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卷起沙沙的清脆叮咛。
      正中间的房子大门敞开,无数的白布在屋内飘扬,朦胧了视线,数不清的符纸在屋内交错,随着风起而落。
      闻林有些忐忑地掀起一块白布,将柳子嫣扶着往前走。
      他们两人耳边不约而同地响起刺耳的嗡鸣,空气似乎也在声音的盘旋下微微颤抖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破开的水影,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模糊的轮廓。
      刹那间,周遭刹那间变得无比安静,就连空气都被阻滞在截然而止的风声之中,那一刻周围的静像是窜入他们的身体之中,变得可及却模糊。
      突然,屋内响起了女人尖利的叫声:“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那句话语分明诉说着憎恶和恐惧,镶嵌上最为锐利的刀锋,听上去却脆弱无比,比起恨,更是恳求,更是深深的绝望。
      柳子嫣一怔,这是她的声音,她前进的脚步停落,闻林也随之停驻。
      不消一刻,柳子嫣仿佛看到闻林的脸上有泪水在慢慢地淌下,耳边是闻林不顾一切的控诉:“是你害的!!全是你害的!!是你,是你,害了我们全家,当初我就该把你杀了!!”
      那是单纯的憎恶,无法遏制的情绪,就连五脏六腑都隐隐地颤动,那时一种理智都无法镇止住的来自于莫大情绪带来的浪潮。
      闻林泣血之语未尽,一个不属于他们二人的刺耳笑声在屋内盘旋,破开了沉闷的空气,有略微凉冷的空气在屋内横行肆意,将寒意钻入他们微微发白的指尖。
      “是啊!可是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了,如今的你们又能如何呢?毕竟生来就是祸害的我,投生于任何一个人家,都是作孽,你们现在又有什么可以杀了我的方法呢?”话语渐渐低落了下去,情绪也显得消沉,失去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反倒是一声喟然长叹。
      柳子嫣拽住闻林的手,不安的看着四周,然而四周都被白布阻隔,她什么也看不到。
      “不用担心。”闻林安抚地抱住柳子嫣,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柳子嫣在他目光中也渐渐平稳了心绪。
      “这是未来。”有一个异常衰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
      闻林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将柳子嫣护在怀中,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又是秋。”那个声音不曾回答他,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
      白布飞动,露出了坐在屋内正中央的人,他端坐在那里,头低低地垂着,皮肤枯槁如古树,长且粗糙的胡子垂到地上,风吹过,轻轻扫起一地的尘埃。
      柳子嫣和闻林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面前,跪坐在他的面前。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个人慢慢抬起头,许久未睁开的眼睛费劲地从遮掩的发丝间向外窥视着,在接触到刺眼的光线又稍稍眯了眯眼睛。
      他无神的眼睛慢慢聚焦在柳子嫣的身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视线慢慢下移,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便倏地怔住了一动不动,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眼神变得茫然无措。
      柳子嫣有些无措:“道长,我最近常常做一个梦,可否请道长为我解个梦?”
      他却一言不发,眼神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了般,带着不知名的狂热,嘴里喃喃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嗓子沙哑地不成样子,一声一声,如泣血般染上了不可名状的悲凉。
      “先生?先生?”闻林提高了声音。
      那个人却不管他,自顾自地伸出手去触碰柳子嫣的肚子,闻林则是将手横在了前面,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行为。
      那个人的手悬在半空,他的神情也变得怅然若失,他收回手,轻轻地摩挲着指尖。
      闻林看着眼前这人,他与传言之中运筹帷幄的陈奕简直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或许之前他还因为传言的原因对他抱有些许敬畏和信任,现在他只觉得失望和无奈。
      然而他和柳子嫣却依旧有些犹豫地跪在原地,踏出这间屋子,他们便只有一个选择,柳子嫣会和她的孩子一同死去。而留下,两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那人却又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只剩下一点微黄的夕阳映照下的血红色,映照在那人的脸上,沉静而肃穆。
      “人的命数,生下来就已经定了,何时开始这一生,何时结束这一生,冥冥之中都已经有了既定的轨道,虽然过程千变万化,最终也只会是是殊途同归。”那人缓缓睁开眼,夕阳之下,他的眼睛浑浊。
      “就算有人企图改变安排好的命数,最终也只会走向毁灭。”
      “你腹中胎儿的命数已定,三日之后辰时诞下,二十年后便会如你们做的的梦一样死去,若是你不生下这个胎儿,你必然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若是你生下她,你日后则必定会后悔,如此,你会选择生下这个婴孩还是杀死她?”他抬起手,从袖中扔出了一把刀,刀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柳子嫣有些犹豫。
      “夫人,只有三日,若是三日之内,你选择放弃这个孩子,那么夫人你也将性命难保,若是夫人未在三日之内做出选择,这个孩子便一定会出生,一切便有夫人自己决定吧。“那人重新闭上了双眼。
      闻林正要开口再问些问题,眼前的景色却霎时间天旋地转,他们跪在草丛之中,而周围是足足一人高的草叶,遮挡住他们的视线,闻林试探地将眼前的草叶拨开,而卜相屋依旧离他们十分地远。
      “闻林,我累了。“柳子嫣说道。
      闻林小心翼翼地扶起柳子嫣:“小心。”
      “来,慢点,我去煮点饭菜。”闻林将搀扶着柳子嫣在院中的长椅上坐下,柳子嫣点点头,就安静地看着远处的林子发着呆。
      闻林端出饭菜的时候,柳子嫣双目微闭,她的手还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轻轻摩挲着。
      “阿林,我后悔了。”
      闻林放下饭菜,将筷子搭在碗上,他慢慢地将柳子嫣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她刚刚睁开却已经泪水盈眶的双眸:“我也是,若不是我,你会过得更好。”
      “就当一开始我们就不曾在一起可以吗?”
      “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遇见的吗?”闻林摸着她的头发,露出淳朴的笑。
      “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的我不过是个戏子。“柳子嫣长叹了一声。
      “我记得,那是八年前,也是一个秋天。”闻林的思绪渐渐飘得很远。
      八年前……
      那时的闻林还不曾住在卜相村中,当时他住在冀州的一个小村中。
      “爹,我回来了!”年方十岁的闻林喊着,将捡来的木头堆在茅草旁边,却不曾等到回应,他感到奇怪,走进屋内,雀跃的声音却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面。
      血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蜿蜒至他的脚边,屋子里面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
      “爹!!”闻林顾不上许多,他连滚带爬地将父亲冰冷的尸体扶起,他的脸上原本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覆盖上了新的淤青,已经看不出父亲原本的样貌,他将手放在父亲鼻子下方,渴望还有一点呼吸的温度,却发现只剩下了平静的冰冷,毫无起伏,毫无生机。
      闻林双目呆滞,将手缓缓放下,他基本上已经知道那些恶霸是如何地仗势欺人 ,不管不顾地冲进他家,而他已经病重的父亲只能在床上像往常一样希冀着他们像平时一样发泄完怒气之后离开,而他的儿子马上就会回来。
      但是他没有等到儿子回来,也没有等到那些人平息自己的怒气,他等到的是毫无轻重的暴力落在他不堪一击的躯体上,将他送往归墓的往生路。
      他将手覆在父亲冰冷的手上,放眼望去,屋内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抢了干净。
      墙上用鲜红的血液写下了四个大字“欠债还钱”。
      闻林面露讽刺地看着那四个大字,冀州地处偏远,官匪一家,沆瀣一气,在当地,官员将土地给土匪管理,土匪成为名义上拥有土地的地主,而每年朝廷要求每户人家要缴纳一定的人丁税,原本的人丁税已经让许多户人家感到吃力,所以当地的农户选择向那些当地的土匪租借土地,然而那些地主就借着这个机会抬高土地租赁的价钱,甚至在人丁税的基础上翻上几番,而佃农交不上地租,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欠债者,他们被解除了租赁关系,还被要挟要在一年之内还清欠下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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