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知水中温》花橙

14、第 14 章

　　夜色降临，星河满载。

　　周知知站在谢柏舟的门前徘徊，她想为小时候做过的事道歉，甚至是赎罪，也想让谢柏舟放弃轻生的念头，可真当她站在熟悉的矮门前时，却犹豫着不敢进去，只能隔着一方庭院望向里面没关的灯。

　　“这么晚不回家，不怕叔叔阿姨担心？”

　　润朗的声线自身后传来，周知知身子忽的一僵。

　　她干巴巴的回过身，踌躇着道，“你……还好吧？”

　　“没受伤，当然好。”不大友善的语气。

　　周知知从没听过谢柏舟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一时难掩失落，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她本来就是一直在拒绝的那方啊。

　　正思忖着怎么自然而然的切入新话题，周知知就瞧见谢柏舟手中拎着一袋垃圾。

　　几乎没有多想，一把接过垃圾袋就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帮你扔，等我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完，转身便一溜烟的跑向垃圾回收站点。

　　等周知知气喘吁吁的回到独栋别墅门前时，周围早就不见谢柏舟的身影。

　　客厅里的灯依旧在亮着。

　　周知知也不恼，走到门前准备光明正大的走进去，然而伸手去推时，竟没能把门推开。

　　“门竟然锁了？”

　　是为了防她吗？

　　周知知讷讷的眨了眨眼，视线一转，落定在旁边的围墙上。

　　“好，既然你不愿意见我，那我就主动这一次，主动进去找你。”

　　偌大的客厅内。

　　谢柏舟坐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一只米白的狗狗玩偶，一幕幕温馨的回忆也随之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是世界万物都无法取代的美好回忆。

　　不知不觉中，他扬起了嘴角。

　　突然，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哎呦！”

　　“怎么不敲门？”

　　摔了个狗啃泥的周知知，正对上谢柏舟平淡的目光。

　　她慌忙爬起身，撑着扭到的腰埋怨道，“我这人就喜欢翻墙，你满意了吧。”

　　还是熟悉的语气。

　　谢柏舟神色不变，也不再开口，踩着松软的泥土转身走进客厅。

　　“你就不想问问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周知知紧跟在身后，进入熟悉的客厅。

　　这里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并没有因为时间线的混乱而导致哪里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谢柏舟此时生冷的态度。

　　他将桌上的玩偶收好，又不放心的放到高处，深怕别人轻易拿到手中把玩一般。

　　“我不会碰你的东西，不用戒备。”

　　周知知没好气的瞥了眼谢柏舟，又忍不住多看几眼米白色的狗狗玩偶。

　　对于那只玩偶，她的印象并不算深，只记得从娃娃机里抓来的，那天花了一百多大洋，就只抓出来了这一只，眼睛处有些残缺，所以她不是很喜欢。

　　反倒是那天的谢柏舟抓了很多，全都给了弟弟小乐。

　　出于嫉妒产生的怨气，周知知随手那只玩偶丢到了谢柏舟怀中，说是换他那一堆的赔礼……

　　“我还真是小家子气。”

　　回想起来第一世的画面，周知知不由笑了笑。

　　最起初，她对谢柏舟的态度可以说是恶劣，还是在相处了几年后才有所改变，真正有所改变的时候，应该是她两次重生吧。

　　“喝茶吗。”

　　出于礼貌，谢柏舟还是给她倒了杯热茶。

　　虽然刚翻过墙，周知知还很热。

　　她吹了吹杯子上方的热气，小心翼翼的瞥向对面的谢柏舟。

　　“今天是我对不住你，那些话都是我的气话，我只是气你不争气，不知道生命难能可贵。”

　　“嗯。”

　　“还有我为我之前欺负你的那些事情道歉，那都是我年少不懂事，我没有要故意针对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很好，一切都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觉得自己不好。”

　　“好。”

　　“谢柏舟，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终于，谢柏舟放下手中的书。

　　他不紧不慢的拿出茶几下方的烟盒同打火机。

　　咔哒。

　　打火机被摁下，火焰燃起。

　　周知知眉头轻蹙，却也没说什么。

　　“我原谅你了，你可以走了。”

　　谢柏舟话音轻淡，放下打火机跟烟盒，修长的指尖覆上手机，准备给秦仿打电话。

　　“等等！”周知知起身凑上前，一把摁住他的手，摇摇头，“我通知过他了，你别跟他说我在你这，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他的指尖轻轻一颤。

　　周知知连忙收回手，解释道，“我不是因为嫌弃你所以怕别人误会，我是因为，因为有些话还没跟你说。”

　　“没关系。”

　　“什么？”

　　“你嫌弃我也没关系，讨厌我也没关系，这些跟我都没关系。”

　　谢柏舟抬眼，话音不轻不重。

　　“那你还会轻生吗？”周知知害怕的问。

　　谢柏舟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热茶上，半晌过后忽而轻笑一声，仿佛在笑她话语中的荒唐。

　　“我就当你答应了，如果你死了，我也……”周知知话语一顿，“我会内疚。”

　　自顾自的表达完，周知知垂着脑袋，起身离开。

　　能让谢柏舟这么讨厌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门口，温焱跟秦仿正站在轿车旁，俩人双臂环绕，见她出来后，同时松了口气。

　　周知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埋头走过去道，“我还没坏到能让你们这么紧张吧？谢柏舟他又不会被我吃掉。”

　　“晴晴，舟哥现在需要休息。”秦仿无奈，“你们可真是冤家。”

　　温焱道，“是老谢发消息让我们来的，我们在这等了有一会了，你跟他都聊了什么？道歉了吗。”

　　“她能跟舟哥道歉？”秦仿瞪大眼睛，开什么国际玩笑！

　　在秦仿的震惊中，周知知弱弱的点点头。

　　“我是道歉了，可是看他的样子不像想接受的样子。”周知知诚实道。

　　温焱轻笑，“我说过的，他不会跟你计较，他比任何人都要明事理。”

　　“行了你们两个。”秦仿站到中间，将他们隔绝开来，“温焱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你了，前面马路上可以打车。”

　　“行。”温焱并不气。

　　周知知刚想提议捎带他一程，就被秦仿抓着手臂塞进了车子里，随即毫不犹豫的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

　　夜里，周知知又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自己对着年幼的谢柏舟做了很多坏事，将红色的墨水泼在他身上，领着许多朋友孤立他，嘲笑他是个没父母的孩子，骂他想要抢走自己的父母。

　　朦胧的梦中，飘忽着一股久远的气息。

　　醒来后，周知知发现泪水早已将枕头打湿，她的眼也红肿的不行。

　　梦里第三视角带来的欺凌，让她感到难过，在不知不觉中，于心底埋下一颗名为难过的种子。

　　“爸……妈……”

　　哑着嗓子，周知知不自觉的喊出声。

　　回过神之后，她又暗暗一惊，惊的是刚才喊出口的自然。

　　周知知照常悉数，下楼。

　　本该温馨的客厅，空无一人。

　　嗡……

　　手机震动响起。

　　“怎么了？”

　　“来医院一趟吧，温焱应该已经到了。”

　　手机里面，秦仿明朗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短短一句话，通话结束。

　　同时，满脸凝重的温焱也从外面走进来。

　　在看到她时，温焱眼底的那种宠溺荡然无存，只是沉沉道，“我来接你去。”

　　“发生什么事了？”周知知踩着拖鞋小跑着追上。

　　然而温焱头也没回，也没给她换鞋的时间，出了门就坐进车内，拧开车钥匙。

　　时间不等人，看这情况，周知知也不敢耽搁，直接钻进车内后排座位。

　　车子启动，疾驰驶向医院。

　　一路上也没得到回应的周知知，终于在病房门口得到了答案。

　　透过狭窄的长方形玻璃，能够清晰的看见躺在病床上，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的谢柏舟。

　　秦父秦母满脸难过，正想安慰着她什么，就见秦仿冲了上来。

　　他的好哥哥，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

　　“看你干的好事！”

　　“秦仿，你别吓着你妹妹！”

　　秦母急忙阻拦，然而她的话根本平息不了秦仿眼中的怒火。

　　那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正裹挟着周知知。

　　她干了什么好事？

　　周知知的四肢不受控制的发软，不是因为秦仿的怒火，而是因为病床上的谢柏舟。

　　她从没见过他像这样，脸上毫无生气过。

　　心一下子空了。

　　秦仿眼角含着泪，怒道，“他向来对你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他到底欠了你什么，晴晴你告诉哥哥，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要让你这么缠着他不放。”

　　“我……我什么也没做。”周知知莫名恐慌，“你冷静点，先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

　　温焱站在一旁，“昨晚，他自杀了。”

　　轰的一声，一道晴天霹雳降落。

　　周知知双腿一软，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秦母吓了一跳，指责了秦仿几句后便坐下来轻抚着她的心口，帮忙顺气。

　　“晴晴，就算他小时候在你家借住过一段时间，也许也曾分走了一些你父母的宠爱，可他欠你的都还了。”温焱道。

　　“都怪我们平时太纵容你，让你无法无天了现在。”秦仿质问道，“昨晚你去找他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懒得多问，总之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不然作为他的好兄弟，我很难原谅你。”

　　除了有声的指责之外，在周知知心底还有一道无声的斥责。

　　那是她对于自己的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