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知水中温》花橙

13、第 13 章

　　“秦晴，呛到了没？”

　　温焱关心的目光投来。

　　然而此刻，周知知却没心思去回应他的关心，反而看向一旁浑身水渍的谢柏舟。

　　刚才他明明跳了下去，本该是一副求死的颓废模样，偏偏这会的谢柏舟冷静又淡然，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旁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一股怒火没由来的涌上周知知心头。

　　她拨开温焱搭在鬓边的手，起身快步走向谢柏舟。

　　“为什么跳湖？你在戏弄我不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周知知的确在谢柏舟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戏弄，这种眼神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温焱连忙上前，低声劝道，“可能有误会，晴晴你先冷静点，老谢不是那种人。”

　　他的确不是那种人。

　　怒火瞬间消失，周知知有些丧气，胡乱摸索着头发间的水草，将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难受的痒感才有所缓解。

　　就当她欠他的吧。

　　就当他是心情不好吧。

　　周知知想到在这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死去，那个被谢柏舟细心呵护了五年的人已经不再，莫名又生出几分怜惜跟心疼来。

　　这种感觉，是她一直在克制的那种感觉。

　　“算了。”半天过去，周知知才道，“谢柏舟，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也是时候放下了，何必那么痴情……”

　　周知知有些心虚，话音逐渐变小。

　　“晴晴。”温焱低喝一声，扯了扯她的胳膊。

　　人刚死，说这种话显然不合适。

　　在他们三五成群的好友圈子里，没人不知道谢柏舟对周知知有多看重，就是因为他特别的看重，所以没人敢轻看周知知，平时相处也都极其客气，不敢造次。

　　因为他们知道，有些玩笑对于谢柏舟来说仅仅只是玩笑，可有些玩笑用在周知知身上，哭的就会是他们了。

　　谢柏舟从不允许有人欺负周知知。

　　温焱低低道，“快跟老谢道歉，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说了他就会接受吗？”回想起刚才的戏弄，周知知不禁生出深深的质疑。

　　就连温焱也没敢给她肯定的回答。

　　“你呀，还是太任性，都被家人宠坏了。”温焱无奈的摇头。

　　说话间，谢柏舟已经走远。

　　周知知不妨先，远远小跑着追上去，直到将身后的温焱甩远，直到拥有一双大长腿的谢柏舟走到树荫下坐下，她才成功将人追上。

　　谢柏舟坐下，拧着身上的水，好在晌午的阳光够足，就算身上全都打湿也不会觉得冷，稍微晾一会就能干不少。

　　大大方方的坐下，周知知也拧了拧裤脚上的水。

　　一点点的水渍滴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溅落、洇干。

　　谢柏舟似乎很讨厌她，完全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就跟俩人刚才在房间里一般，谁也不主动开口，只享受着那一方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你不会等出了国，还打算自杀吧？”纠结半晌，周知知终于说出口，“何必呢，你这么优秀，为什么要在她……你这样就算去了黄泉地府，追到了她的一缕魂魄，她也不过会觉得你给的爱太沉重，会自责愧疚罢了。”

　　“想见一个人的心，片刻都等不得。”谢柏舟望着远处的湖泊，寥落的自语。

　　周知知蹙眉，“难道死了就能见到吗？世上哪有鬼怪。”

　　“为什么救我。”

　　周知知没有等来富有哲理的回答，而是换来了一句反问。

　　她甚至能从这句反问中，感受到一抹不屑。

　　因为我想救。

　　周知知在心中给出肯定的回答，然而此刻回想起刚才毫不犹豫的跳水举动，也觉得荒唐跟害怕。

　　“我是个善良的人。”憋了半天，终于给出回答。

　　谢柏舟失笑，“是啊，你是秦仿的妹妹，他那么善良，你也应该是善良的。”

　　“你什么意思？”周知知坐直了身子，一副要展开理论的架势。

　　只是不等她大说特说，谢柏舟唇边的笑意便消失不见，换做一抹自嘲。

　　在她的怔愣中，他起身离去。

　　一阵风吹来，将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吹落，飘飘扬扬的落在他身后边，最后在她脚边躺平。

　　“晴晴！”温焱带着几分怒气走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折磨他？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连背影都显得支离破碎，你……”

　　更多的训斥没能说出口，温焱无可奈何的看了眼谢柏舟走远的方向，摇头叹息。

　　周知知心中也难过，偏偏就是因为这份难过，所以她不想让谢柏舟这般颓废，也害怕他丧失求生的欲望。

　　“我就是不明白！”周知知将这份无力的怒火撒在自己身上，暗红着眼眶道，“他明明没有得到周知知的一点喜欢，明明一直都是在付出，为什么就不能放手，难道她死了对他来说不是一种解脱吗？！”

　　温焱倏地愣住。

　　他看着眼前的周知知，一时有些恍惚，像是在透过她的双眼看向另外一个人。

　　周知知的话让他没法反驳。

　　“晴晴，也许等有一天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也会默默的为对方付出一切，而且是那种不求回报的付出。”

　　温焱坐下，低垂着眼眸。

　　“我懂老谢的心情，在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周知知一人，一旦这个世界消失不见，他人生的色彩自然也会湮灭，也许悄悄的走了，也会是另外一种解脱。”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周知知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你应该希望他好好活下去才对啊。”

　　“老谢跟我们不一样。”

　　温焱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无力感，任哪阵风吹来，都能将其轻易吹散。

　　他的思绪随风逐渐飘向远方。

　　“老谢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他从小就倍受欺凌、打压，承受了一个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压力跟重担，所以他一直都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大度。”

　　“但他也不是生来就这样，当然也会渴望有人能懂他，渴望有朝一日，有个人能不顾一切的站在他身边，跟他并肩而立，跟他诉说衷肠。”

　　“那个人就是周知知。”

　　“对了，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诬陷老谢的事情了吗？他不喜欢你亲近他，估计就是因为那天你给他留下了阴影。”

　　也许喜欢能一眼万年，但厌恶从来都是日积月累。

　　从深爱的人，一跃成为对方细腻中最厌恶的人，这让周知知感到懵了。

　　难怪，她总觉得跟谢柏舟之间的磁场不太对，原来是有过往旧事。

　　周知知没说话，温焱也不忍继续多说，只是轻拍拍她的后脑勺笑了笑。

　　“他讨厌你，我可不讨厌你，还有你哥哥，大家都把你当做宝贝一样宠，听了我刚才的话，你也别伤心。”

　　听了就是听了，什么叫你也别伤心。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说。

　　周知知腹诽着，却是开口道，“那这样对谢柏舟不是很不公平？”

　　温焱又是一怔。

　　静谧的半分钟过去，他才扯出一抹笑意点头，“这话还从没人说过，刚才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对不起老谢。”

　　“他讨厌我，你们又宠我，纵容我。可偏偏你们又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能跟你们翻脸，只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跟我相处，所以他只能压抑心中的不喜欢，这不是一点对不起，是非常对不起。”

　　虽然还没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周知知明白，一个能让谢柏舟都厌恶的人，绝对是做了很过分的事。

　　温焱若有所思，“如果有公平存在，他也不会被家人跟爱情伤的遍体鳞伤，如果周知知也能多爱他一些，或许就没那么难以割舍了。”

　　“你说的也对，说到底，周知知的存在对他也很不公平……”

　　无力感袭上周知知，她甚至被温焱给说服，认为与其痛苦的留在世上，不如早点给自己一个解脱这种选择。

　　可转念一想，或许她有点自私吧，她不希望谢柏舟为自己而结束难能可贵的生命。

　　“温焱，你跟我说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吧，我记不起来了。”

　　“那天是你的生日宴，叔叔阿姨也想照顾老谢弱小的心灵，想让他拥有家的感觉，正好你们的生日在同一天，所以就给你们一起举办了。”

　　温焱清楚的记得，那天的秦晴就是个受宠的小公主，而谢柏舟就是备受冷落的王子，在没人的角落乖巧的待着，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娇纵的秦晴给狠狠羞辱了一番。

　　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他偷了父母送给自己的礼物，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还把比高了一个头的小谢柏舟推入泥潭中，任人羞辱笑话。

　　从那天起，原先也将她当做妹妹宠爱的谢柏舟，就开始疏离她，也疏离所有人，只是礼貌的保持着一层关系。

　　很可惜，温焱那次也选择了站在秦晴身边，因为他知道小公主是需要人哄的，而懂事乖巧的谢柏舟却是不会记恨别人的。

　　“看来，懂事的标签就是个枷锁。”周知知落寞的说着。

　　温焱笑了，“晴晴，其实你跟他也挺像的，你们两个都挺犟。”

　　“只要是自己看中的，就会锲而不舍的去追求，哪怕穷极一生也不舍得放手，在某种程度上，你俩达成了一定的契合。”

　　周知知垂下眼睫，任由轻风扫过。

　　在这世上，怕是谁也不愿轻易松开手中的流沙，让它随风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