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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大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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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公主府对宣阳来说并不是荣誉,而是痛苦。短短几天,皇帝便为宣阳公主选好了公主府,在公主成亲那日便会搬进去。
“我一定会让父皇喜欢我的!”
宣阳记忆中年幼的自己天真得可笑,面对冷漠的父皇仍然满怀期待,直至在那雷霆暴雨夜,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有那把横在脖子上的利剑。
“公主。”侍女小蝶轻声提醒,宣阳才回神过来。
此时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妆台前,铜镜上是她妆面如花的模样,手指捏紧袖口,“所以皇兄什么时候来?”
小蝶揉揉低声劝道,“殿下还在太极宫复述功课,想是要来了。只是这时辰快到了,陛下和娘娘正等着您呢,我们先走吧。”
“砰!”
宣阳抓起桌上的胭脂盒往地上扔去,眼睛涨红,咬牙低声道,“不,皇兄不来,我就不走。”
小蝶正想再说什么,却瞥见窗外白绸金纹直缀的少年正往这边走来。
“公主,殿下来了。”她欣喜道,并连忙跑去外间打开房门。
楚世荀一脚刚踏进,便瞥见那道嫣红的身影向他跑来。
她双手张开,眼看就要像小的时候那样抱上来,他连忙一手抵她的额头。
“多大了?”楚世荀哼笑道,却见眼前的人眼睛绯红,泪意团团的可怜之像。
“皇兄,怎么样了?父皇怎么说?那北地莽子可会回去?”宣阳满怀希冀的问道。
楚世荀收起笑意,“父皇希望北地安稳一阵。”
宣阳身形一紧,牙颌紧绷,望着四方酒楼的方位,眼泪如掉线的珍珠般砸落。
“所以,是不是没办法了?什么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我算什么?我那么努力避免这件事情发生,但还是如此轻巧地发生了!这是什么道理?”
楚世荀抬起手,将她脸颊的眼泪擦干。
他声音温和,带着轻纱般的软意,“你要记住,你是邪星降世,没有人敢惹一个邪星,否者将灾祸临头,谁也不例外。”
宣阳抬头,抓住他的手有些失控地问道,“真的,谁也不例外?”
楚世荀点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和宽容,“走吧,父皇和皇后还在广泽殿等着。”
小蝶已然习惯了,沉默着站在一旁。
宫中的人都说,若是没有二皇子,宣阳公主是长不了那么大的。
因为二皇子是先皇后第一个孩子,所以在先皇后在世时便颇受帝后二人喜爱。在先皇后去世后,二皇子颇像先皇后的面容便令皇帝更加怜惜。
相反,对另外一个孩子则愈加厌憎。
但是每当皇帝对宣阳起杀心时,二皇子都会出面阻止,几番下跪和劝诉,皇帝不忍,也终究没有下过手。
长此以往,二皇子也因此获得了良善和贤良的名声。
四方酒楼占地百亩,但这几日的日夜都有食客进出,只为凑个皇帝选婿的热闹,也为了四方酒楼免费的吃食。
一楼的酒菜耗尽数传上,一桌又一桌,消耗得格外快。但展柜拨了拨手中的算盘,脸上笑眯眯的,不见丝毫心疼之色。
“你来得倒是时候。”
三楼天字二号厢房内,许成德侧头看着楼下,一边说道。
阿木在房内转了一圈,一会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一会瞧瞧房内挂着的画轴。
“大都真是,纸醉金迷。一个酒楼厢房,为何要用这价值千金的青瓷?为何还挂真迹?难怪你不愿意回澶州。”阿木啧啧道。
许成德神色如常,只说道,“只是还没到回的时候。”
阿木随手拨拨画轴,转身走到她身旁坐下,“那老头说大都并非良地,你真要留在这?你还是想找那个恩人吗?她或许死了。”
“找人?”许成德有些诧异,摇摇头说道,“聚散皆是缘分,我抓不住的东西,为何要找回来。我与师父说过,来澶州是有要事。”
阿木还要说什么,许成德又说道,“四方酒楼之所以金贵,是因为它的东家是二皇子,不然你以为皇帝为什么会选这里?”
阿木眼珠子一转,瞬间明白,拍手笑道,“二皇子果然是你说的‘既有又有’,皇帝选婿带客来着,一楼不收钱,是名,上面价格昂贵,这则是利了。”
许成德抬眼,又是一阵诧异,点头道,“变聪明了。”
阿木鼻子哼哼,有些不服气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别岔开话题,你所说的要事是什么事?”
许成德似乎犹豫了一瞬,还是站起身走到茶桌前,拿起那青瓷茶杯问,“你觉得这个如何?”
阿木站起身沉吟片刻,试探着答道,“茶杯很好,但是用青瓷,并无必要。”
许成德笑了笑,毫无预兆地放开茶杯,茶杯直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阿木瞪着双眼,张大嘴巴惊呼出声。
许成德蹲下身,拾起青瓷的碎片,开口说道,“你说的不错。这就是我要做的。”
阿木眼眸复杂起来,褪下灵巧和轻率的神情。
“可是朝廷不授女官,这个把柄握在苏后手里,实在危险。”她信不过苏后。
许成德笑笑,将碎片包裹在一块里,“我求她求了六年,自然知道她怎么想的。若是我没有这个把柄,怕是她还信不过我。”
阿木还想再劝,绞尽脑汁道,“但是大都里纠缠太多,比如那几位皇子,那些文臣武将,那三大氏族。这公主选亲之事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自乡野来,说不定哪次就被......”
“阿木,无能放下心结,是我之过。避不过的,就接受了。”
阿木话还未说完,就被许成德打断。
她淡笑着,嘴角弯起一丝细纹,“不过死而已。”
一时间厢房内闷闷沉沉,二人沉默着看着对方。
片刻,阿木撇嘴打破僵局,转头面对着雕栏又坐了回去,嘴里嚷嚷道,“看热闹看热闹,哪里管得了你那么多事?”
正这样说着,却见酒楼门口浩浩荡荡地迎进一队人。
许成德向楼下看去,低声道,“来得真快。”
那队人正是乌蒙王族的大王子和九公主。他们径直走到五楼,定了酒楼最贵的厢房,面容都透露着疲倦,似乎是匆忙赶到。
一楼各宴桌上的人都伸头瞧着,讨论不断。
“哎,前段时间他们不是在北境攻打我们吗?怎么又跑来求和亲了?”
“求和呗。年氏镇守北山府,几时看见我们吃亏过?”
“说起来,他们在酒楼通过皇帝设下的考验,便可以进皇宫见到帝后和公主了。”
“可他们可以回答出那些问题吗?我方才瞧了瞧,那些问题都有些刁钻,还需要作诗呢。”
“那可是外邦人,陛下和娘娘放他们进来,那便是有求和之意,不会刻意为难的。”
一楼声音实在嘈杂,只言片语透过窗栏,落到酒楼外。
坐落在北街幽静小巷中,一处普通宅院内种满着茂密的宣香树。
宣香树本生长于多阳的南通高山之地,不习大都春季多雨的气候。但因其枝叶清新扑鼻,其树根又有入药治病之效,颇受大都人喜爱。
装饰古朴的书房中,身穿紫色长袍的青年一手玩弄着扳指,一手撑着头,桌上放着两张空白的纸张。
“你们是说,年氏分别送信给你们俩的事情,父皇也知道了?”他将扳指套回拇指,突感荒谬地笑出声来。
坐在两边的两位正是身着常服的冯相和平阳王。
二人皆垂着眉目,但是神情稍有不同。
冯相面色沉着,年龄虽已及半百,但身形提拔,带着儒士惯有的沉稳之气。
平阳王则皱眉,眼眸往下垂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皇子斜睨了二人一眼,阴恻恻笑道,“这年氏下棋倒是一把好手,不但直接把我拉下水,挑拨了我们三人的矛盾,还将我与父皇的矛盾一并挑了。你们前几日暗暗闹的,可都被人家听去了!”
冯相脸色一沉,看了平阳王一眼,对着二皇子道,“扰着殿下了。只是年氏送与臣的,确实只是那一张白纸。”
“臣......”
“白纸不白纸重要吗?”
刚要开口的平阳王被大皇子直接打断。
他一手将两张白纸扫在地上,脸色已经不用难看来形容,“白纸也好,利诱也好,威胁也好,都不过是年氏的把戏,你们如今还在这吵,难道还没发现被人利用了吗?”
冯相身处高位,虽然知道大皇子是一个耿直之人,但听了这训斥之言仍然变了脸色。他压了压心中的气性,“殿下,那吴僖不能再用了。”
平阳王附和道,“陛下知道此事后,无论是否相信我们,都必定会严查驸马参选之人。为防着我们,公主和亲怕是已成定局。而吴僖有吴氏孙的身份在,更易受皇帝怀疑。”
吴氏正是大都三氏族之一,也是暗中支持大皇子的氏族。
大皇子点点头,闭眼揉了揉额头。
过了片刻,他豁然睁开锐利的双眼,轻声道,“不对。父皇多疑,无论我们是否与年氏搭上关系,父皇都会默认搭上了。既然如此,那为何不顺水推舟,将我们想做的事做了?”
冯相和平阳王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又忙地挪开,鼻尖微不可见地哼了声。
“若是宣阳公主和亲成功,罗氏拿到兵权,那我这磨刀石怕是再没翻身之日。所以吴僖的事还是要做,而且要做得漂亮,让这亲成不了。也让父皇看见,是年氏大肆做局,我楚世靖也是受害者。”大皇子站起身,缓缓笑道:
“因为,是年氏着急毁掉其国和乌蒙族的联姻,是年氏不得不阻止罗氏分兵权,是年氏要绝境求生,而我,只是不小心被拉入局的,旁观者而已。”
冯相皱眉,思忖道,“那需要有人将此事做到陛下眼前。”
楚世靖转了转扳指,“迎秋节,皇宫夜宴,是个好时候。”
平阳王连忙拍上马屁,拱手低头,“殿下英明。”
冯相撇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二人不和的氛围又要搅动起来,楚世靖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们两家的交情少说也有七八年,怎么为了点儿女小事就吵起来了?”
平阳王仍然低着头,阴阳怪气道,“是我家小儿高攀不起冯相门第。”
冯相气结,甩袖冷哼一声,却不做什么辩驳。
平阳王府是阴封的王侯,到了平阳世子这一代是最后一代阴蔽,但却并未得到任何作为,只在兵部谋个闲差。
如今皇帝想再分兵权,但只会分给新贵,或者是二皇子母族,其余人想沾染只能是妄想。
平阳王府看起来颇有些半死不活的样子,冯相对往日定下的娃娃亲便有许多怨言,但碍着儒生的身份,又不好主动提出废除婚约之事,因此二人的之间的龃龉也愈来愈深。
楚世靖心中叹口气,面上只能板着脸道,“亲事要二人皆欢喜才叫亲事,否则就是仇事。你们二人找个时间好好谈谈,莫要再相斗了。”
二人皆拱手低头道,“是。”
在二人一前一后从大皇子的私苑偏门离去时,平阳王突然开口问冯相道,“颜儿是心中有了其他人吧。”
冯相脚步顿住,“邵兄莫要污我女清白。”
平阳王似乎觉得好笑,快步越过冯相,哼声道,“老古板。”
冯相气得脸色扭曲,瞪着平阳王的背影,咬牙斥声骂道,“没礼教的老匹夫!”
此时,一对双胞胎姐妹领着一人进入房门。
双胞胎自觉退下,那人看向仍坐在那的紫袍青年,对他道,“殿下觉得年氏送给他们的,是白纸吗?”
对面的人嗤笑一声,“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你们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