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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水鬼(二) ...

  •   袅袅烟尘熄灭,激烈地燃烧后缭绕的余韵于九天而言却杯水车薪。

      九天胡同。林卿茗至今不知道这两个词是如何并排放在一起的。一个狭窄一个无垠,一个明亮一个幽暗。

      这样的狭窄地在海神巷这看上去是整个北瀛最繁华,最有人气儿的地方也依然有许许多多。

      “烦死了,一天到晚在后街和家里人争执,我们家将近半年没有个连续的消停日子了,”抱怨者发髻松散,眼下略有些乌青,即便是生气而愤怒的语气也没办法冲淡其人周身的疲惫。

      茶老板今日气场与来客竟是差不多颓靡,听到来客尽量压抑怒火防止对自己这般无辜路人撒气时,内心窃然舒缓了些许。

      “哎,真是奇了怪了。”

      听闻疲惫客人的抱怨,林卿茗温柔亲人的面庞眉眼被房檐打下的阴影笼罩,刻意紧皱眉头放下嘴角,尽量压低自己往日清透又空灵的声音,发出一句底色厚重的声音。

      在鲜有人在的巷中,仿佛与四方墙壁门板以及地上的泥土与地砖深深共鸣。那是一种包容的厚重。

      “您是今天第三位与我提及“发疯之人”的来客。”一字一顿,毫无波澜的平铺直叙给人如同重物自由落下,迎面坠向路上行人头颅的冲击。

      见多识广的抱怨者此时都不禁内心打了寒颤,“可是同一个人?”

      林卿茗闭上布条下的双眸,盘坐于铺在泥土地上的红纸之上,深深呼吸过后,再次睁开双眼。

      那往日的圆滑与灵动再次攀爬并牢牢缠绕在她身上,似乎将躯壳夺回了去,“您家这个是最靠近入海口的,剩下那两家以咱家这里当起点分别一个在北头一个在南头,都不远狭。”

      “三者岁数,经历,家里人员不一样,但我打听到他们犯癔症的时间跟行为几乎一模一样。”

      说罢,林卿茗神神秘秘伸过头向抱怨客去,手拢在脸颊,“说实在的,就算不用算,这大概也很好猜出来这三者或更多者间,一定拥有关联。”

      “正好明儿有一桩有个疯子犯病掏别人家鸡窝被告了的案子开堂,有兴趣可以去瞅瞅……”
      话未落地,一旁栓在腐朽门框,一直闭目趴卧享受午间日光的大黄狗忽然腾地站起,不由分说冲向栓起自己的木门,用狗头不住撞去。

      “汪!汪!汪汪汪!”

      不是谁都能够轻易接受一个癫狂的大狗,长时间被人的争吵与嚎叫折磨得有些大脑敏感的客人烦躁捂住耳朵,想趁茶老板过去叫它安静些的空档离开摊位。

      于是顺势走上前去,跟随在一边说着“啊呀,抱歉抱歉,我去管管,实在不好意思。”一边不住鞠躬致歉的茶老板身后,想给她把上一卦的账结了。

      “嗯?”从口袋中掏出一包黄纸包裹住的饭食,未等放于狗面前,林卿茗的手忽而停滞在半空中,蹙起眉不断在空气中嗅闻。

      狗子两只前腿方向腐朽木门边,上下来回跺踩,一个劲儿想将主人引到门边。

      扑面而来的饭菜香中似乎隐约夹杂一些腥气。这是一种浓厚的,单纯的腥气,不似海风的清新,更不似鱼蟹的交杂泥土气。

      它更尖锐,更刺鼻。
      也更新鲜。

      不对。即便是将近一个月没来九天胡同,但这里绝对不应该有这些异常。

      林卿茗一刻不停地扯下眼上灰布,向后伸手接过来客递过来的两个铜板,边再次重复每日都重复多次的送客词,边小心翼翼推开那扇年久失修已然掉落下不少木头渣子的屋门。

      即便是从小经常在这里和娘一起等活,十分熟识此间一草一木的林卿茗也从没进入过这间年久失修到娘都不知晓其来历的房门。

      娘是内行,她曾讲过,这门板的木头的年长大约在三十年左右,腐化程度也相对较快,整间房屋在外部看来大约不大且从窗口可以看见内部摆置物件几乎没有。

      刺鼻的腥气伴着屋内的飞灰,仔细嗅闻仿佛给鼻子堵上一层被血浸泡的粗布。

      林卿茗屏住呼吸,只用双指扣开早已过时样式的门闩,指尖轻推房门。

      …………

      ““入海口浮尸案貳”现开堂审茶查。”

      干脆利落的厚实男声于北瀛公堂响起,堂内门户开启,便于其声响彻云霄。

      与世上所有公堂均无不同,内里“公正严肃”类字样堆满墙壁,正中匾额如说街头书先生讲述那样书“光明正大”,倒是给了从未来过此处之人些许惊喜。

      除堂上官姥爷,堂下受审人与堂两侧官兵外,堂两侧还设有各一排长凳,其用意是为与或案件存在切身利益的,或单纯对此好奇的百姓前来观看审查。

      而今日此刻,此地除公堂官员与被害者家属,两名仵作外,再无他人。而正坐在长凳上的,也只有执行众议令的众官员中的几位。

      头戴黑帽,手中纸笔迅速书写堂上所发生所有事情的体型壮实身着大红官服中年女子正是北瀛州知州绫天歌。

      自昨夜接到报官以来,她寸步不离跟进案件审查,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时辰。

      勘探现场,仵作验尸,找寻死者家属……这本是审查凶杀案最为合规的流程,此案的施行却因包括尸身因多日泡水腐坏,身边无可证身份之物等等至其一拖再拖,一直拖至现在。

      除了案件本身,还有有关舆情。

      “事件未下定论时往往最受人传播。由恐慌,不信任而产生的谣言几乎不会因为事情的圆满解决而消散,它的结局如何真相如何很少有人会在乎。大众在乎的或许只有几句阴谋而产生的“世道艰辛”“人心不古”的感叹。”

      因为这些对于讨生活的百姓而言,是最实在最实用也是最实际的谈资。

      人到中年的绫天歌总结出许多此类内核的语句,“人永远是阴谋和情绪传播的最好承载者和崇拜者。”

      堂上人对比堂下或焦躁不安或伤心欲绝或专心眼前的人不尽相同,官姥爷依旧冷静。依照查案的流程询问,总结,辩驳,质疑等等。

      “仵作王有相述“尸身一系死亡一个时辰内后被丢入河中,出现的诈尸等情况可能性较小。不排除河水冲刷产生的视觉假象。”仵作方白述,“尸身二呈窒息态,有发绀迹象,系溺水死亡。”此二为定论断。”
      …………

      本就在阴影下的屋内更加昏暗。

      进入布满尘灰与蛛网的小间墙壁多处断裂,四下灰尘包裹的老旧桌椅摇摇欲坠,房顶一角被打开房门的震动震下几块石块,无处不昭示此处的破败陈旧。

      地面上却与此间的陈旧格格不入,顺着新鲜的腥气嗅去,炕沿正下方一条蜿蜒如小径般宽的泥土地面的灰尘被一道道尚且鲜红的血迹如刀斧劈开。

      目光随血迹而去,一个衣着褴褛皮肤仍然拥有人的细腻肤质的尸身卧躺在已然坍塌的炕沿下。看不到正脸只得见身躯却也极其扭曲可怖。

      林卿茗到底只有十几岁,见眼前情形面色难看,双目瞳孔放大,刚推开门的手略微颤抖,心中强撑着自己冷静并告知“去报官,然后定不要破坏了现场”,抑制不住地后退。

      “呜汪!”林卿茗直直向后退去,直至踩上了跟着她一同进入破屋的狗的前爪也未曾发觉,只侧身挡住准备冲进房屋的狗,反手狠狠关上大门,弃置自己的那些行头,转身狂奔向巡街官兵去。

      …………

      “梁大娘!梁大娘!”一阵急促敲门声在白日里总是清静的住所聚落中响起。

      刚东奔西走忙完一上午的事情,上了年岁的梁舒惠铺好炕准备先行午睡休息,门外急促的抠门和官兵中气十足的高喊惊得她不得不下地开门。

      虽不情不愿,但这官兵的声音她相对熟识,又不能不给面子,于是赶忙坐起她微胖的身躯,下地开门迎上来人。

      “梁大娘,”只听得脚步声靠近还没等主人给开门的上门官兵忙开口到,“前天夜里你家后房的院墙塌了的那个房……”

      梁舒惠嗓门一如既往地大,听到外边向里边喊话,她也跟不甘示弱似的大声回应,“今儿早上我和住旁边那家已经上官府报修了!哪还有问题?”

      “是,我们就是衙门派下来调查这家房屋的。这不是哪有问题的事儿,”见门被梁舒惠打开,眉眼端正手持刀柄的年轻官兵侧身横在门口处堵住院门。

      “我们在你与隔壁林氏女报修的房屋院落中发现了一具尸身,而你们的报修陈述中都表示自己曾最后一次来到该院,并保证自己没有看到其它人在此处行走。”

      官兵拔出一段刀剑,也许是威胁和恐吓,“你必须如实配合我们查询审理,并承担告知我们林氏去向的责任。”

      三五名官兵一起堵上其去路,每一名皆身强体壮,挡得梁舒惠就算是想逃跑也没有缝隙。

      “想找我配合行,乱抓人了不行!”梁舒惠放开嗓门趾高气昂地高声大喝,有意让其它正午时在家的邻人注意力被引至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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