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审讯 ...
-
“来人,将报案人,目击证人与嫌疑人林氏带上堂来。”惊堂木依旧伴随官爷那道威严的声音清脆落下。
……这位爷怎么如此地摔木头,光是自己被押到公堂听审,再到被传唤的这么小一刻钟的时间,这位老爷摔了不下五次了,仿佛将再当句读在用。
还有,好些日子不见绫知州了,没想到今儿的审讯竟不是由知州大人亲自审讯,那老太太却坐在堂下奋笔疾书,不只是培养后生还是另有他意。
大祸临头,方才还被亲眼所见的尸身吓得魂不守舍茶老板不知是如何劝说自己,眼下竟有精神头在心里嚼人舌根。
身边两侧一侧一名身着标准官兵制服的官兵对称持刀,从衙门大院里将林卿茗押送堂前。一名长身玉立,一名则虎背熊腰。
走进大堂的两步路中,林卿茗脑袋中一直冒出各式各样,说出去恐怕得被再治个砍头之罪的想法——
比如,自己眼神说不上顶顶好,但也绝算不上差,今儿不知为什么,堂上那大老爷的脸竟然像被黑气笼罩般,她有些看不大清晰。
再比如那名瘦官兵真是白净帅气,明明身量端的一副文弱书生气,偏生手持着大刀一脸的正气凛然。
啧啧……呕。
终于步行至堂上,还未等大老爷惊堂木再次拾起启口审问,就见那被提审直至此刻都一直脚步轻快面色平静的年轻女子忽而身躯前倾剧烈颤抖,比旁人都要黑些的眉眼扭曲,干呕起来。
方才一直试图摒弃的惊吓如同漂浮又轻又大的实体被人为不断按进水中,一次次被按下又一次次无法拒绝地回到脑海,血腥的气息与失去人气的安静伴随死亡后尸身的僵硬与恐怖,一下下攻击林卿茗的脑海。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在公堂外的大院里和走上前来的两步路途中,她一直侥幸着自己还能够将思绪散在各处,掂量四周围的人与事。
但现在,她再也无法控制地只能任凭一切的稳定与思索的能耐全部转为一团团恐惧与厌恶,任凭他们从那锅已经被来回熬到酸涩不堪的酸水中被捞出。
与五年前一样。
呼吸被卡在鼻腔不上不下,全身的力气都在给大脑上供,四肢百骸在北瀛炎热地夏日也依旧逐渐冰冷失去力道,若不是林卿茗确实总有北瀛东西头一天来回走两遍的身体,恐怕会出丑地软到在地。
两侧的官兵把人押送至堂前,齐齐转身离开,一眼便瞧出训练有佳——痛苦之余,林卿茗逼迫自己用早早被试验出的宽阔无比的内心腾出功夫赞美一句官兵们。尽管只是一瞬。
堂上之人不会因一眼就能看出堂下人身体不适缘由的情况或震惊或体贴,只迟迟没落下那在他这里意味着“事件开始”的惊堂木。
堂下长凳上,平日一向行事雷厉风行,自诩铁石心肠刚正不阿的见此情形面上并未变化,只在纸上记上“林氏惧”三个字。
与五年前一样。
约么三五个数后,“啪”地一声带有少许回音的声音如向四面射出无数锋利箭矢般。
惊堂木如期落下。
“林氏我且问你,”堂上之人出言,言语中有林卿茗一直认为的身为官员应有的游刃有余,也有稳重与条例。
闻言林卿茗被短暂从那无法言说的不适中拖出,再次恢复到平日里惯用的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微微撩起衣衫下摆,双膝跪地回话。
“回老爷。”
林卿茗知道这号人物,此人复姓钟离,今年大约四十岁上下,是众议令的那帮人之一,平日负责民生事项。
曾有个有趣又无伤大雅的小故事在坊间广为流传,说是这位其实并非姓钟离而是姓钟,但为了向百姓展示“北瀛州官府可给予姓氏更改”,以身作则将自己的姓改成了更为少见的钟离。
除了一些个嘴里天天念叨“祖宗之姓岂容更改成何体统”的,北瀛百姓大都拿这当作趣事传闻。
堂上人也不多废话,直奔主题,“仵作王有相述,死尸叁系昨日午时三刻死亡。而你,你今晨报修口述与海神巷三居群居民口述,你于午时正巧从外面回到家中,目击者口述“其人神色匆忙如临大敌”,你作何解释?”
身体不适但神色自若,林卿茗最为擅长,
“回老爷的话,草民近日手头实在是有点紧,前儿夜里便因为墙体坍塌修理的钱得作为邻人的我来掏,从夜里到第二天晌午一直觉得这笔买卖实在是亏。”
“草民虽是算卦的,但做的也是买卖,是生意人就在意盈亏,于是念头起了就忙收了摊去,回到家中给曾经居住在草民报修的那院墙内的人家商氏子,述明情况。”
“信昨儿才叫我放到衙门外的信堆儿里,你大可去查查,”
商冰自打做了定寒营参军,虽说是个八品官,比绫天歌那一帮子七品左右的众议要小些,但于北瀛州一直名声大噪,就连他家房子塌了这事儿都几乎在一夜之间传播开来。
堂上人道,“你书信后,来往其院落多次,竟然没有发现异常?”
林卿茗俯下身去,“回大人,草民从不妄言,当日午时,我写完了信后自觉写得不够仔细观,虽然草民写信只是为了讨些钱财回来,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家家曾经的房子的损坏。”
“我不论如何也得把包括损坏程度,具体位置等等精确告知商家人不是……”
商家父母与老太太是随着儿子一起般走的,这个也几乎所有人海神巷附近的北瀛人都知晓。
“啪”——
一声惊堂木再次响起,堂上之人拧眉瞪了林卿茗一眼,“回话减少修饰和问句。站起来继续。”
林卿茗听此话,站起身来讨好地一笑,那不出众的外貌与体态上净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住散发出的嬉笑,“……哎哎,是,大人。”
正在林卿茗预备再次说下去时,身后传来一阵阵骚动。
听声音,应当是两名中年人,自刚才就一直候在门口。
“你这个死骗子少在这儿嬉皮笑脸的,一直拖着问题说话,搞那说一半藏一半的那一套,还好意思说是生意人?!”
骂出来的是两名中年人中的男子,一身灰棕色粗布衣裳,亲人逝世的冲击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疲惫,而是愤怒与恨构建起他饱经海风的脸。
“肃静!”钟离氏再次敲击桌面。
……
不知为何,这气在头上的辱骂竟让林卿茗如蒙大赦,刚才被恐惧淹没至略有些无力的四肢居然有了些力气。
堂上之人再次开口,对着被两名官兵围起来防止其冲上去的男子道,“本官理解你的激动,你可以提出问题与林氏,但我刚才也说了,你也务必减少情绪与修饰。”
“凭……”
男子又欲开骂,刚张开嘴,被拦在官兵阵外的女子忙上前制止,边跟堂上赔罪边跟官兵道歉。
女子相比更憔悴些,面相与反应速度来看,是很久没有睡好的样子,“您继续审问,我们有问题过会儿再说,实在抱歉。”
“行,”堂上人为了效率并未再行争执,目光重新落到林卿茗身上,“你继续。”
“我进入院落的行径路线也并不包含尸身被发现处,仅仅通过大门进入到院中,内侧检查过后从坍塌墙体翻到院外再行检查。而且仵作也未说尸身有任何被人为接触的痕迹,包括形态异常,断气后的伤害等。”
“根据目击证词,显然可以证明我并未与其有过接触。”
钟离氏抬眼,“哦?你是觉得一个拥有见到其它尸体时拥有保持现场不触碰的意识的人,用“没有触碰痕迹所以没见过”这套说法很合理吗!”
说罢,钟离氏直接拍案而起。
林卿茗知道这不过是审讯时的震慑,“草民说话漏洞百出万望见谅。”
“大人,我再保持现场原状后选择报官,这是出于经验所致,本人曾经在“九天胡同情杀案貳”中因不懂流程破坏过现场为衙门报案造成了非常大的阻碍,所以本人的说法并非“没触碰所以没见过”而是,“所见过一定会报官。””
听到这,方才被安慰下来的受害人家属男子被这一套混乱的说辞气得火冒三丈,“纯属废话!”
“那我就说些不废话的。当日我在检查墙时,注意到该院落包括房屋与前后院在内的所有地方都陈旧破败异常,显然被人为破坏过。这一点我今早在衙门报修时也一再提起……”
……
堂审仍在继续。交流与思想的撞击有时是日子中的奢侈,有时则是穷苦陌路无用的工具。
与热闹非凡庆祝神谕节庙会的成百上千北瀛人而言,不合时宜的苦难尚不足为外人道。一个人的故事永远只是另一人的点缀。
海神庙内。
一名身着青色布衫普通百姓装扮的男子跪坐于人身鱼尾妇女身段的海神像前,俯身跪拜。
其人身形伟岸气度不凡面色红润皮肤白皙,不似周围前来跪拜的被海风吹惯了北瀛人,自人群中向庙堂内乍一看去,竟显得这次跪拜不够虔诚,不够用心。
庙内贡台上香炉中源源不断的香火四散,整日弥漫围绕于那尊神像与前来拜谒之人之间,无形无色之烟在次竟如同粗糙的麻绳,将神与人紧紧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