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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水鬼(一) ...

  •   起初林卿茗万万无法接受,她印象中有癔症的人不是沿街一边溜达一边碎碎念念些无法理解的东西,就是突然搁人耳边一声尖叫吓得自己摊位上的客人一窜高跑掉忘记结账的疯子。

      老大夫宽慰她说,癔症也不一定是疯子病,也有可能是才子病。

      “……说好听点那不也是病吗……”林卿茗没理解,只在心里将白眼翻上了天际。

      后续就是,当日诊治的事情被林卿茗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犯起病来还是照骂自己不误,若是真叫看大夫看了去,恐怕都得后悔给这油盐不进的玩意儿瞧病。

      学堂离海神巷不远,路过一片被丛生的砸草杂木围绕的荒地便是通往海边的长街,让人安心的夏天总能给荒无人烟的路途以亲近与柔和。

      老人们说,原本北瀛州那片荒地才是百年以前北瀛人的住所,后来海水退去,人们随着海岸跟去了更西的地方。

      北瀛人是随着水走的。

      即便是夏天的空气中也通常是温润舒适的。

      茶老板遇到过不少赶来做生意搞渔业的外地人,其中不少人成为过自己的客人,也有不少人都跟自己说过北瀛的大地和别的地方不同。

      方才在学堂募招大概率成功的林卿茗快步跟在大摇大摆前行的梁姨身后,心中盘算着自己下午究竟要不要出摊。

      寻思一阵后,林卿茗掂量了自己今儿为花钱给商大海家房子修墙而特意带来的大个儿钱袋子,里面可怜的两个铜板最终驱使她下定了决心。

      走在前面的梁姨没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只还操着往日那副大嗓门,“你要是没活干呐,过两个月开海,你再去聘帮工也不错,或者去海神巷海鲜市盘个摊子处理海货……”

      林卿茗无奈,“梁姨,我在海神巷那边都被传成海神上身了,到处蹦跶多不好。”

      梁舒惠不以为意,“海神都会帮渔民捕鱼给老百姓做饭聊天呢,再说你不就是打书上学的算命,又没师承又没神赐的。”

      “嘶梁姨我怀疑你在阴阳我是骗子。”换做是别人林卿茗完全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胡说,指不定哪日就被当做辫子抓住。

      “咱可不是那个意思,”这种阴阳怪气的对话发生在这二人中间却显得真诚和直白,“领受天悟,我们家小林聪明着呢。”

      边说着,路途仿若进入桃花源般,一点点由荒凉到热闹。

      拐进家里位于的小聚落,梁舒惠停下脚步待到林卿茗跟上时,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回去收拾东西出摊吧,好好干活。”

      “喂……”林卿茗望着说完就走的梁姨的背影,用对方必然无法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您这话说的怎么像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出摊一样啊。”

      ……林卿茗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上去圆滑但放松下来,说话想不带刺真是费劲。

      嘟嘟囔囔地进院门,家里养的小土狗便顺裤脚子爬上来,一脸蠢像,“我说你啊,怎么越长越蠢了呢,人家家的大黄狗都威风凛凛的。”

      “走吧,今天带你上街。”

      海神巷是允许家狗野狗满大道跑的,也允许猫,也允许鸭子,鹅,马,牛……

      至于是谁允许的……法无禁止嘛。

      但如此一来,大饭店门口的那个位置有些碍人了。

      海神巷九天胡同。

      位于海神巷东北角最内侧的一小条胡同,其位置偏僻且地形狭窄,里边多是一些铁匠泥匠瓦匠等等匠人们的工具铺和每日街上等活的个人匠人的工具箱存放处。

      胡同外街道连通海神巷以及每日人头攒动的商街。

      林卿茗对此无比熟悉,自有记忆开始,娘就是一个泥瓦匠,除了谁家盖房子这样的活,也接过不少类似于给北瀛哪哪铺地砖,给哪哪垒墙壁的活。

      娘也干些土匠泥匠的活。

      娘她们不少人被叫了过去,在巷子里有官府的人专门下来教,哪里该怎么垒,当时还请了北瀛第一大画家给做的十几分图,还派了学堂先生下来一点点给下边这帮或有文化的或没文化的匠人讲各种结构。

      娘常跟林卿茗念叨这件事情,她常说,大先生和大画家讲的部分有道理,但有些明显是那些人没干过活,随便拿脑袋想想就知道行不通的,那帮人要跟你比划半天。

      ……

      林卿茗牵着狗来到了胡同外,放下背在编筐里边的行头,依旧铺好红纸放好抽签筒,钱筐,板凳,脸上蒙上那块装神弄鬼的灰布,将狗子栓在一个八百年没人住于是已经腐坏了的木头门上。

      而后像一尊神像那样就坐在那,半点不言语。

      “我说,昨天我夜里回家啊,在河边遇上了一帮衙门的人!”

      很快胡同四周围那帮大老爷们儿的声音传入了林卿茗耳中。

      幼时休沐日里的林卿茗跟娘或等活时,林卿茗就爱从这帮匠人们口中听些闲话,加之做这行当一半都是男子,林卿茗莫名产生了与许多人格格不入的“男子多喜嚼舌根”的想法。

      这话林卿茗从不敢跟人说,一是说出去怕是有十个人来反驳,二是将人用的语言习惯来分类别,不是林卿茗的风格。

      “衙门?”另外一个声音传入,声音比提出话茬的人更年轻些,还带着不屑“他们的人遥哪儿窜不是正常的吗?”

      “我也这么寻思的啊!然后我就上去瞅了一眼,结果人家在查案!”

      “是吗,啥案子,谁家又没交税?”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家查税去河边查。”

      根据声音判断,此二人距离林卿茗的位置大约在不到右侧方五步左右的路,一个在道中间,一个在道外。

      这到不是林卿茗耳朵好,只是林卿茗对于这地方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家周围。

      林卿茗自己认知中没有任何一个器官灵敏,比如分不清除了正色之外的颜色,分不清除了酸甜苦辣之外其他的味道……不过影响确实不大。

      曾经老大夫给检查时,林卿茗一股脑儿把自己身上大半的好赖事儿全抖出来,想问问老大夫这些与她的“癔症”是否有关联

      老大夫说,这不是毛病,见识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就拉到。”年轻者埋头,装作不再理会年长者。

      年长者沉下声音,悄声在年轻者耳边,稀碎地道,“河边昨天夜里有人报官说……有两个水鬼跳出了水面!后来衙门的人到了,只见到两具漂浮起来的尸身!”

      年轻者听完“咦”地耸了耸肩,明显有些惊慌,却耐不住好奇心,接着问下去,“报官之前还是活着的?”

      “不知道。只知道昨儿衙门那边查案第一时间的性是疑似溺水……后来再接着查案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咦——年轻的茶老板几乎和那位年轻人一同咦出了声。

      “海神保佑。海神保佑。”

      胡同此处,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小声嘟囔了两句。

      年长者倒是无所谓,否则也不会毫无顾忌地将这件事情当谈资,“前几天我们家后院那趟杆,有一家老头就是二十来天前,路过河边儿入海那个地方,让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给吓到的。”

      年轻者道,“这个我知道,他们家老太太还被这老头整天疯疯癫癫带得自己也快疯了,天天念叨喝农药死了算了!的。”

      听到这儿,林卿茗坐不住了,趁确实没人活儿,摘下蒙住脸的布条,上前去插话。

      “然后他们家搬出去住那俩小子闺女就被邻居鼓动回老头老太太家了,怕老两口出什么事儿赖上,是吧?”

      二人闻声附和,“是呢,这年头谁也不愿意摊事儿,尤其是这两年官府罚得严,北瀛地方法规里哪天就加进来一条,一罚半个月工钱罚没了,真是要命。”

      这倒不假。

      “哎呦,小茶老板,我的妈,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年长者接完话茬抬头定睛观瞧,只惊愕了一瞬旋即热切起来。

      林卿茗认得他,五六年前娘走的时候办白事儿,这位是以娘的亲友身份出现的,后来也给独自来九天胡同出摊的林卿茗塞过包子馒头,说是还齐娘的人情。

      “张大哥,”林卿茗挥挥手做打招呼,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们家老头发疯掏人家鸡窝还不承认去人家家里打砸,被人报案的那个事儿明天下午开堂众审了要。”

      “您二位不去看看?”

      “前几天下大雨,好多人家家里的房顶都遭了殃了。别看着我俩现在闲得嚼舌根,指不定下一刻就有人来,约个什么时候。所以每年这时候我们都尽量不给自己安排,全听旁人安排。”

      ……哎?好像很有道理。嘶……娘当年是这样的吗?印象中,娘的可以自己安排的时间总是不少,可是也确实有被雇主随叫随走的时候……也许是年头太长,自己已经忘记了吧。

      张大哥言毕,眼珠子一转,对着一旁抚下巴寻思的林卿茗道,“还小闺女儿,要不你来算算,这水鬼一事,究竟是何?”

      “行。”林卿茗一口应下,转将二人迎到自己摊子旁。

      给自己那方华丽无比雕龙画凤的香炉点上,她轻轻闭上眼睛,烟雾朦胧中投掷下三枚普通铜钱。

      “神鬼之事何如?”

      铜钱闷声掉落在铺就于地面上的红色纸张,飞溅各处。

      半晌,茶老板睁开眼睛,她那颜色一直深于常人的黑色眼眸与垂落在额头上的正黑色发帘交汇一处,紧紧盯着地面。

      “无念无惧,无亲无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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