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身在是乡如异乡,前路漫漫独身行 ...
-
江有汜僵坐在屋里,等着太阳升起,门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显得这座荒宅静的吓人。
江有汜想,要是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该有多好啊,自己种些瓜果蔬菜,家里有井,有柴,还有孩子陪他。
他有学识,有才华,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孩子连出门上私塾都免了。
他真的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大门。
但这种生活哪里是是正常人过的,江府早晚也会被拆掉,他必须为孩子着想。
江有汜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灰,穿上斗篷带上面纱出门了。
他身上有一锦囊的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应该够他从这里到京阳城一路上的花费了。
江府这地段太好了,他刚关上大门,转身就看见对面的商铺老板们直勾勾盯着他。
这身打扮从江府出来,怕不会被追着打吧,他摘掉帽子和面纱,对着众人莞尔一笑。
于是几个以前跟他熟的大娘大爷,都跑过来了。
“哎呀有汜,你这么长时间去哪了啊?婆婆可担心你哟!”
“有汜,想开一点,老爹的酒馆以后你免费来!”
“有汜!我还要买你的墨宝呢!”
……
等过阵子朝廷把江家罪行宣布了,就没人会来嘘寒问暖了,江有汜心里自嘲的想。
这些朴素的百姓有老,有少,有看着他长大的,也有陪着他长大的,可是以后都无缘了。
他以后会背负骂名,成为一个死人。再也无法踏足沱州,再也无法听听这些故人安慰的话。
江有汜看着他们,千言万语尽在眼里凝成泪花,怎么也说不出口:“大家放心,我想开了。江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必须要好好活着。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现在迫不得已要出趟远门。”
他们围成一堵墙目送江有汜离开的背影。
“我咋觉得有汜这话说得怪怪的。”原来那个兜里明明没有几个铜板却要买江有汜墨宝的瘦小子也会有心。
“不会再回来了,这里有他这辈子最痛苦的回忆。”原来那个嗓门大到能从东街传到西街的泼辣婆婆也会流泪。
江有汜买了几套衣服,就离开了。
从此世上再无江有汜。
京阳城。
赫连樗还没到京阳就已经差人回去把家里的仆人全都遣走换新的了。
新来的仆人不会知道平昌侯府的这位小侯爷没把真正的罪臣之子带回来。
他亲手上交了江家的账本,和“江有汜”的人头,阐明了之前娶江有汜只是做戏,礼节并未做全。
老侯爷知道真相后,积郁成节,大病一场。但他还是埋怨儿子把江有汜撵走。
这次来看病的还是那个行医四十年的“庸医”。跟上次一样,把完脉还是匍匐在地请求赫连樗多给他些时日,好叫他回去刻苦钻研,尽快配出能根治的药方。赫连樗也还是一脸怒气地让他滚。
不同的是这次是真的病了,床边也少了一个掉眼泪的人。
老侯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衰弱,大家都明白他时日无多了。
如果这时候老侯爷不在了,凭赫连樗一个人在朝廷很难站稳脚跟。
他马上也要失去世上和他最亲的人了。
因此赫连樗今日脾气更加暴虐,侯府充斥着晦暗与死气。
下人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的谩骂声。
如今的平昌侯府萧条冷落,连一个登门探望的人都没有,连很多下人都告还了。
这样的侯府不攻自破,叫那些人省了不少劲。
就在这样无人问津的日子里慢慢走向衰亡,汪挽髻却来了。
赫连樗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汪挽髻是汪从贵的独生女儿,虽然汪从贵长相粗鄙,但是这女儿生得像她母亲,眉眼如画,身姿袅娜,宛若天上仙。几年前中秋节的宴会上远远看见独自饮酒的赫连樗,从此便情根深种。
深宫,圆月。
这份暗恋藏被珍藏了数年,终于按耐不住了。
她不顾父亲的反对,前来探望。
从前没有机会接近,如今上天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难得的良机。
她故作亲昵的称呼他:“樗,听闻老侯爷近日身子不适,我来看看。”
说着便叫丫鬟把药材呈上来:“这些药材都很珍贵,虽然不能治好老侯爷的病,但是肯定比普通药材好。”
赫连樗很看不惯这种作风,这种没用的帮助他一向不会感激。
出于礼面还是向她道了谢。
“你不想请我进去坐坐吗?”汪挽髻一脸期待。
赫连樗的确不想,但汪挽髻的举动让他很疑惑:“侯府太萧条,若小姐不嫌弃就进来喝喝茶吧。”
他给汪挽髻倒上一杯茶,想试探她,但她不了解汪挽髻的性格,怕说的太露骨:“我这侯府人人避之不及,今天终于来了贵客,甚是感激。”
汪挽髻是个聪明直爽的性格:“我也不藏着掖着,免了小侯爷起疑心。我想帮你。”
赫连樗也坦白了,露出他原本似鹰隼又似毒蛇的神情:“你为什么帮我?”
让汪挽髻心动的正是赫连樗身上的这种气质,她壮起胆子:“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
这个理由确实让赫连樗大吃一惊。
但他不可能喜欢女人,而且他家世代都是男妻。可是娶了汪挽髻却是百利而无一害,他可以借此翻盘。
锋利的眼眸瞬间柔情似水,脸也象征性的红了:“汪小姐竟然是这意思……”
沱州。
江有汜在路边呕吐不止,根本直不起腰。明明之前不会吐的,现在离开赫连樗却这样难受。这孩子就那么喜欢那个狠心的爹?
从这里到京阳城有3000里路,来时坐马车花了七天。现在他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孕期也不能骑马,他毕竟还有宝宝走海路太危险,只能徒步走回去。两个月的路程还要受天气和自己身体的影响,大概需要三个月。
现在是三月份,春光正好,到了京阳城,是六月份,荷花开的正妙。
如果碰上盛夏或隆冬,路就会很难走。
这样想,老天还是很眷顾他的,给他的孩子留了一条活路。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应该是没有活下去的念头的。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认他这个爹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着他长大。
他真希望孩子长得像赫连樗,最好一点也不要像自己。浅棕发,金黄眼,看起来确实不讨喜。
像他的话赫连樗就更不喜欢了。
最好是个女孩,这样嫁出去赫连樗眼不见心不烦,也不会被嫡出兄弟欺负了。
想到最后,他竟然哭了。
他真没用。
这个孩子偶尔也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
没办法,他只能抬起胳膊胡乱抹掉眼泪。背上行囊,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往前走。
走出了沱州地界,回头看着父亲亲手题字的牌匾,像个墓碑。
他把过去都葬在了这里。
江府公子再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