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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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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慈冲着林希露出一个温柔慈爱的笑容,嘴巴却无力张开,只能在心里由衷地祈祷:希望你们以后能平安喜乐。
两个小小的人,还不知道“生病”是一种什么概念,只知道妈妈不能教导他们,不能陪他们运动了。
林希很快用木板把屋顶重新封好,还从住宅区外围捡了一块大石头回来,因为天上掉下来一块大石头砸穿房顶很正常。
每年都会有人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死。
第二天一早,她和林望一起照旧给妈妈端来早饭。
卧室内,方慈紧紧抓着被子,缩成一团。
“妈妈?”林望喊。
林希一言不发地盯着方慈毫无血色的脸,林望跑出去喊了于奶奶进来。
当天晚上,林希和林望用木板抬着沉睡的方慈,把她放在高于地面的木柴之上。
随着熊熊烈火的燃烧,老人们一片唏嘘,他们早知道有这一天了。
林望感觉到过于灼热,拉着林希的手往后退。
林望:“我们以后还要给妈妈送饭吗?”
林爷爷叹气道:“不用了,你们要记得,火焰也能杀死你们。”
“死了就不会被林希扔出去了吗?”林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焰,忽然就往前走了一步。
一向面无表情的林希感到额角传来阵痛,逐渐蔓延至胸口,连指间都开始发抖。
林爷爷一怔,于奶奶蹲下身抚摸林望的脑袋,“记得妈妈单独和望仔说过什么吗?”
望仔?
林希显然不知道林望还有这样一个昵称。
“不要让林希做坏事,你要抱住她,要时刻牵着她的手。”
“林希是林望的姐姐,平常不能喊姐姐,但她是你的姐姐,她是爱你的,永远爱你。”
林望木讷地想起方慈的话,却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些话都是在林希欺负他时,方慈悄悄说的,一遍又一遍。
悄悄说的,大概就不能让别人知道吧。
“林希虽然看起来比林望厉害,但是她胸口装着心的地方很空,她需要你,永远需要你。”
“永远说的是时间,是无限长的时间。”
“你要在无限长的时间里,陪伴林希。”
这些文字像是一句句无形的咒语,在方慈活着的这些年,只要单独见到林望,就会和他说意思差不多的话。
“对了,林希不喜欢湿的,所以你每次被她欺负的时候,都要跑回去安静地蹭她一身,这样就是欺负回去了。”
他试过,在被丢到围墙上后,等身体痊愈流着泪奔向林希,用力抱住林希,把眼泪都蹭在林希的脸颊和脖颈,甚至抓她手擦自己的脸。
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林希揍得他站不起来,但他顽强地痊愈后继续这么做,周而复始。
林希或许是累了,终于让他蹭了她一身,他亲眼看到她紧紧皱起的眉毛,瞳孔里涌动着什么,然后蓄满眼眶,从脸颊流下来。
就这么一次接着一次,后来没有东西流下来,她只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很久。
他也不说话,就蹭,蹭完了盯着她。
从那天开始,她欺负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知道这个办法有用,就默默记下了方慈对他单独说的每一句话,而且他的脑子转得很快,不仅会学习,更会思考。
“记得。”林望回答,手攥紧了林希。
林希脑袋没动,注意力全都移到他的手上,身上的阵痛骤然消失。
后来进行的短暂仪式,于奶奶称其为“葬礼”,两个孩子之外的所有人都哭了。
没有人怪罪他们,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方慈常常盯着冒出滚滚黑烟的陨石方向出神,嘴里呢喃着:“听说那里的温度,有时候能瞬间让一个人消失。”
方慈每天都起得那么早,每天都想走近陨石,被陨石散发的灼热气流烫死。
就在捡到孩子的当天上午,所有工作取消,陨石爆发了一股热流,不能靠近工作。
如果方慈那天没遇到他们,就会靠近陨石被热流杀死。
因为这两个孩子,方慈斗志昂扬,满面幸福地多活了几年,虽然这几年嘴巴和身体都有些累。
晚上,林希再一次跃上屋顶,林望跟了过去,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林希,我们要睡觉了。”他说。
“昨天这个洞是我砸的,不是大石头,你知道。”她看着那个自己填补的屋顶,“是我杀了方慈。”
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闪回过无数个画面,但这些画面她一个也看不清,能看清的,只有诞生于世的这些年。
他一步跨到她面前,伸开双臂抱住她,“妈妈说她很爱我们,谢谢我们让她多活几年。”
“......什么时候?”她问。
“前天你把我从客厅丢进妈妈卧室的时候,我断了手脚,妈妈看着门口说的,她以为你在门口,但是你跑出去了,我去看你的时候,你站在路中间看着天。”他轻声答,“看了很久,像在找东西。”
林希沉默良久,一手抓起林望的后领,“放开。”
“你还要再砸个洞吗?”
“......回去睡觉。”
林望从她的正面蹭到身边,牵着她的手从屋顶跳下去。
躺在床上后,他熟练地给自己和林希盖好同一床被子,握着她的两只手,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一会。
往常,方慈会托着身子悄悄来亲吻他们的脸颊,方慈以为他们睡着了,但是没有,他们每天都在等待这个吻。
两人的眼眶渐渐湿润,林希心口再一次有阵痛感,她面无表情地用肘部撑起身子,学着方慈的模样轻吻林望的一侧脸颊。
林望眼睛睁大,怔愣地看着她躺回去闭上眼睛。
林希:“睡吧。”
下一刻,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因为林望回了一个脸颊吻,还有湿乎乎的泪落在她脸上。
“你太能哭了,林望。”林希耸肩用被子边缘擦脸。
他安静地注视着从始至终没有松开的两双手,躺下往前挪了挪身体,又吻了她交握的手指。
“姐姐不喜欢我哭吗?”他低声问。
她的意识飘向远方,没听见这句,她觉得身边人都很奇怪,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回过神的时候,他还注视着她,她被盯得心口滚热,干脆闭了眼,不再说话。
方慈离开后,林希的心口经常隐隐作痛,她还是会望着不见天日的烟尘发呆,只不过每次都是坐在自己修补的房顶上,她没有一次能甩开林望,林望的手几乎是长在她手上。
人们逐渐忙起来了,不少人开始咳嗽,虽然他们每次出门都带着兜帽和面罩,但是咳嗽声从未停止过,就像头顶的烟尘越来越浓。
一年过去,林爷爷和于奶奶的老伙伴们有大半都离开了,整个围城一片土黄色,连身为星瞳者的两个孩子都必须全副武装才能出门。
星瞳者的各项能力远超常人,五岁的他们已经相当于人类十岁左右的身高,心智更高,情感和精神也更加薄弱。
没有经过完整的训练,五岁孩子应该接近崩溃的边缘,只要身边亲近的人稍微离开,就会坠入深渊。
但是,林希的情感极为迟钝,她脸上能做出的最大表情,就是皱眉,面对共同生活几年的人离去,她依旧面不改色。
林望倒是越来越像个人类了,他能做出所有表情,能体会所有人的情感,并且给予最佳的情绪价值。
某天晚上,在食堂用完饭后,林望拿着自己的碗筷往后厨走,林希看着他远去,瞧了瞧自己的手,随后跟了上去。
还没走到后厨,负责食堂的两位老爷爷便解了围裙出来。
见门口站着林希,两位老人笑了笑,便离开了。
她走进后厨,看到林望正立在水池边刷锅,这里的伙食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太少了,他细长一条立着。
他的头发柔顺乌黑,落在惨白皮肤上格外显眼,低着头手上忙活,头发便垂下来,只漏出一点雪白的鼻尖。
“林望。”
林望闻声转头,擦了擦手,笑得温和,“你要去哪里玩吗?”
他的声音已经像人类一样裹着一种奇怪的情绪色彩了。
林希:“你在干什么?”
林望:“爷爷奶奶的身体都不太好了,我们不能在那些人面前露面,帮着工作是不可能了,做个饭刷个碗还是可以的。”
她没回答,径自走到他身边,撸起长袍的袖子。
林望静静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姐姐,她和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
爷爷奶奶聊天时说过,这俩孩子一定不是双胞胎,但他有记忆,清楚记得他们符合双胞胎的概念。
从这一天开始,林望像是找到了发泄精力的好办法,林希总是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他就悄默声自己去给其他爷爷奶奶打扫房子,但是每次都被林希逮到,然后变成两个人一起干活。
围城内的烟尘很重,每天清理每天脏。
房子里不是时时刻刻有热水,他们并不能经常洗澡,浑身脏兮兮倒也不在乎,只是林希似乎更沾土。
她已经很久没有搞破坏了,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很多抱住她蹭的机会。
幸好,他们还是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
林望从四岁开始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忽然有一天睡得很沉,然后林希离开了他。
就这么工作到第一个月结束的夜晚,林望骤然惊醒,掌中空空,他伸手去身边找,找到了尘土味的冷风。
脑海里闪过每晚梦中的画面,他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梦,是他作为星瞳者的敏锐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