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隐》汐墨

6、天涯海角

　　一团金光笼罩着狐隐缓缓落到虚幻的地面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白，迷蒙地缭绕在他的四周。
　　玄珞镇定地站在原地：“幻念之神，我该怎么做？”
　　“这里是雾宫。”一个声音回答他，“在它里面隐藏着成百上千道门，你要凭着念力去寻找正确的一扇。”
　　声音很快就消散了，静寂的空间只能听见狐隐沉稳的心跳。他原地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齐绽……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暗黑的夜，唯一的明亮便是跳跃的火光。
　　然而，突然两声马鸣惊破苍穹。
　　官繁知道是落清和翦镜来了，便从剩下的一小半弟子中飞身而去。
　　“繁！你没受伤吧！”清栓好马，向官繁疾步而去。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练剑，切磋武艺，感情像亲兄弟一样好。然而长大了，官繁却与他们分开，成为了分坛的舵主。而他们只是主坛内的一阁主和四阁主。兄弟之间从来没有因为身份的不同而妒忌彼此。因为男人之间要的只是一份情谊，有今生没来世，两肋插刀。
　　官繁抓着落清的双肩，两眼不知是被火光映照还是因为满是血丝而浮现出淡淡地红：“清！这是罪孽，罪孽啊！”
　　翦镜也疾步走到他们身边，望着眼前遍地残缺不全的尸首，心中的血液在他体内不安地翻滚着：“没错！妖狐不灭，我们就没有安宁的一天！”
　　官繁猛地抬起头来：“清，镜，不能再等下去了！妖狐在一点点折磨我们！我们去杀了它！杀了它！”他失控地向正在享用死去的兄弟们内脏的妖狐冲去。
　　“我们把那个禽兽消灭掉！”落清和翦镜也跟着官繁冲进了熊熊的烈火中。
　　而火光中那一抹红色妖影的嘴角却扬起一丝冷嘲：“愚蠢的人类啊，人的力量即使伤得了魔，却也无法置之死地啊！哈哈哈哈！”
　　冥魇捏碎了手中方才吮吸的的头颅，慢慢站起身来，对着天空大笑起来。那笑声有怨恨，有嘲讽。那一刻仿佛有风，天色剧变，它血红的瞳孔也渐渐收拢：“来杀我吧……燃起你们的仇恨……给我更多的力量！”

　　“驾！”苏叶策着马飞快地向分坛奔去。
　　时已深夜，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吁——”苏叶突然勒住了缰绳，望着漫天的星辰在云丝中影影绰绰，像那个女子在天外凝视的眼神。
　　他永远都忘不了齐绽消失的那晚，那张快乐得脸在一瞬间幻化为点点荧光消失在他的面前。她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才选择死亡这条出路。但是，当她选择拯救大家时，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去救她。他有时在想，即使成为圣剑坛最优秀的三阁主又如何？即使有顶天的武功又如何……他还是无法挽救自己最爱的人，还是得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
　　“真快啊……没想到我们刚见面就要分开了。”
　　“以后你的世界没有了我……也要……想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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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杀了它，你就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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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你的力量是斗不过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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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句话带着碧衣女子生前平静的微笑回荡在耳边。齐绽她很勇敢地，连生存在世上的最后一刻都带着微笑，那种笑容很坚定、淡然……但是谁能看出她眼中的悲哀？她也不想死啊……可是她在离开的时候，并不想把那份悲伤的东西留在他们心里。她并没有奢求什么，只是希望大家能快乐，让大家知道她是快乐地走的，所以她的悲哀就由自己带去那个世界，永远都默默地承受着……
　　夜的宁静总是能引出人很多深埋的情感。
　　苏叶紧握着拳头，为什么从前只知道齐绽是个爱笑、爱闹快乐的女子，然而却不知道她心中把悲哀埋藏得那么深。她总是默默忍受着一切，把那些真正的情感禁锢在自己的内心中。她想要坚强，想要勇敢地面对一切，然而，她并不是表面那么坚强。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背着大家偷偷地哭泣。没人能知道她的脆弱，只知道齐绽她自己能化解自己的哀伤。
　　他仍记得许多年前，他看到的那个齐绽，她很爱笑，让人感觉暖暖的。她对他说：“苏叶，你很温柔呢。”
　　然，她微笑中却泛起了一丝苦恼：“你说怎样才能变得温柔呢？我总是大大咧咧的，门口当铺的钟伯伯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呢……他说我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他当时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齐绽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听完了这句话，齐绽又笑了，不过笑容里有一些失望，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察觉。当他晚上在院子里散步时，却发现，一向爱笑的齐绽却背对着他坐在枝头哭。
　　一时间，他只是愣在原地，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齐绽……
　　苏叶挥袖拂过湿润的眼角。
　　我其实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呢……因为……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什么都无法帮你……
　　苏叶低下头来，手指轻轻地拉起马缰。
　　“那么，让我去你身边罢，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他刚刚抽出马鞭，却给一个人按了回去，他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匹马，他惊讶地看着马背上的银袍者：“风……”
　　“三阁主，老师让你回去。”风牵过苏叶的马缰，让两匹马调转了方向，“巫师算出了玄珞的位置，你还得留下协助狐隐大人。”

　　“怦怦！怦怦！”
　　玄珞的心跳加速起来，他闭着眼睛来到了迷雾中一道虚幻的门前。
　　他感受到了齐绽的气息，那双明澈的眼睛，仿佛在这座门后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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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珞……以往……谢谢你救我……若不是你，恐怕我也见不到苏叶最后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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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悄然收紧，他咬着牙向那扇门踏去。
　　生和死对他而言已没有什么重要，但是他如今却不能死，因为有人在等着他。
　　以往总是一个人，所以他无谓生死。
　　自从遇到齐绽、苏叶他们，他便不知不觉害怕起来，因为不在孤独，所以即使是一瞬间，他也不愿意让那美好消失。
　　但是，当齐绽从他眼前消失的那天，他开始变得无惧生死。
　　人，真是善变呐……
　　抓得住那一刻的美好，却无法成为永恒。
　　他仍然记得那一夜的奔跑，听着风的声音在树林里穿梭，月光很柔，很暖。
　　那一刻犹如飞翔在天宇的鹰那般自由。
　　玄珞不再犹豫，一脚踏出门外的虚空。
　　成为魔又如何？他有一颗心，便可以不受牵制。
　　因为有心，所以什么便不害怕了。
　　当他穿过那道门，身体突然有着从未有过的轻盈。
　　雾气消散了，他落到了一个山崖上。
　　四周环绕着翠绿的山峰，苍天古树间，一条条瀑布交错地飞跃到山崖下碧色的湖水中。
　　蓝天上盘旋着五彩的鸾鸟，它每翱翔过的地方都飘散着闪着荧光的羽毛。
　　玄珞轻轻转过身，发现身后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天涯海角。

　　圣剑坛。
　　苏叶被风带了回来，关进了一个暗室里。
　　“风！你干什么？”起初进来时给人打昏，当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是全黑。
　　“这是老师的命令。”门被关上，发出沉重的碰撞声。接着，门外回荡着一串沉闷的脚步声。
　　苏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拍着石门：“让我去见老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
　　“叶儿，别拍了。”漆黑中，忽然响起一声柔和的呼唤。
　　“娘？”苏叶不可思议地问,“你也被关了进来？”
　　“长者这是为了保护我们。”女人的声音飘渺地回荡在这不知大小的空间里。
　　三年前苏叶的父亲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三阁里苏家正统血脉就只有苏叶和苏瞬。而苏瞬的武功不如苏叶，所以苏叶便顶替了自己父亲，成为了三阁的阁主，而一直陪在他们兄弟身边的只有他们的母亲——公西凤。
　　“他为什么要保护我们？”苏叶贴着墙一点点地滑坐到地面，这是保护？这种囚禁便是保护么？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公西凤没有回答他，但她心里有数，苏叶不能莫名其妙地送死，所以她哀求长者将她们关起来，等妖狐再度封印，再放她们出来。这一切都因为二十二年前他们所犯下的错误。
　　“娘……”苏叶刚开口，又有一个人被关了进来。
　　“你们这些混蛋干吗抓我！喂！你不要逼本少爷动手啊——啊！”
　　轰的一声巨响，那个吵吵闹闹的家伙便被扔了进来。
　　“喂！”他来不及顾着自己屁股开花，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向还剩手臂宽的石门冲去，“我可没犯法！放我——出去——”
　　他手指扣着门缝，想竭力将它拉开，可是最终还是累得瘫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门被从外面锁上。
　　显然，这不安分的小子就是苏瞬。
　　“瞬！”苏叶叫道。
　　“哥？”苏瞬疑惑地问，“你也在这？”
　　“不光是我，娘也在呢.”苏叶靠着墙角说。
　　“瞬儿。”公西凤慈祥的声音响起在暗黑的房间里，既然两兄弟都到齐了，就只等一个时机向他们解释清楚了。

　　坛上，长者正在喝茶，可是不安地气息还是让他心中忐忑。
　　地面有轻微的震动，他的胡须颤了一下。
　　难道他们已经使出了“三叶之劫”……
　　这种轻微的震动持续了两秒便消失了踪迹，圣剑坛顶部的星相图中又有三盏繁星灯失去了光辉。
　　巫师低语：“官繁、落清、翦镜都去了。”
　　与此同时，南舵分坛所有的人都只剩下冰冷的尸身。
　　烈烈的火光中，冥魇阴风而立。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啊……哈哈！”
　　它从地上抓起官繁的尸体，另一只手洞穿他的胸膛，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捏在它的手中。
　　“仇恨只能让你人类自食其果，但却是我的力量来源啊！”
　　它轻轻地合拢手指，那颗如火一般鲜红的心脏一瞬间破裂，血便像河流一样流入遍地的血河中。
　　血腥的气息很浓，火焰的翻腾使那气息久久无法被风吹散。曾经无数热血的灵魂停留在火场的上空望着这片狰狞的土地。
　　一切仿佛都已毁灭，因为那自以为是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