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波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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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的最勇敢的话是什么？”
“帮帮我。”
——查理·麦克西《男孩、鼹鼠、狐狸和马》
“你的问题不是不严重，但好在你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那个点燃你的环境——你是燃尽一切的个性，遇到不快只会想‘统统爆炸’。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只要你不处于长年的阴暗境地中，就绝不会一直困囿于低落的心境。最近幻觉已经减轻了吧？”
山田医生把建议写下来递给她，严肃的神情忽然缓和了：“总之，你康复的可能性很大。要知道，躁郁症最怕的就是不接受治疗，药物治疗是最有效的，但大多数病人都拒绝接受，要么害怕药物依赖，要么怕脱离正常的生活。所以，不要太过逼迫自己，但也要有坚定的信念。我们都相信你。”
事实上，所有心理疾病在未成年人的身上往往都是非典型的，这不仅意味着与成人相比更加费解的病状，也意味着不合常理的康复过程。对此，他在整个职业生涯中都感触颇深。
绘梨收下纸条，盯着上面的字，一时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前世困扰了她那么久的病症，居然好得这么轻易？只是因为静养的环境？还是——
还是，她终于再次找到了似乎值得相信的太阳呢？
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山田眼神瞬间变犀利了：“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哟。无论是否由外界诱发，所有心理疾病的症结最终都还是存于己身的，归根结底要靠自己走出来，其他东西都是辅助治疗而已。你能有好转，外部因素固然帮助很大，但说到底是你自己想开了。别总是看轻人类自身的潜力啊！”
绘梨一边讪笑着道歉，一边有些新奇地品味着医生的话。
——她想开了？所以她想开了啥？
山田医生你不要当谜语人啊啊啊啊啊！
“好了，拿着纸条去开药吧，不出意外的话，你今年暑假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定期来治疗即可。”山田医生似乎懒得替她解答这个在他看来显而易见的问题，“我看最近你和那个膝盖受伤的三井君玩得不错，你们两个干脆互相监督对方的康复训练吧！年轻人还是要互相传染……朝气的嘛！”
医生你想说的其实是傻气吧。
“束手就擒吧小三！”
绘梨狞笑着靠近，在三井惊悚的注视下把手伸向了……他腋下的拐杖。
三井无语地坐在椅子上，缩手缩脚了半天，最后太痒了直接挂机了：“哈哈哈哈放开哈哈哈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自己调好了！！！”
绘梨小心地避开他的膝盖，然后嫌弃地把他调的乱七八糟的装置全部重新核了校正一遍：“真受不了，拄着这种高度的拐杖一会儿你的胳膊就僵死了！像这样！”她学了个香港僵尸片的经典造型。
护士姐姐正好来查房，闻言很赞同地点头：“绘梨酱说的没错！三井君你实在是太不仔细了，自己的病居然还没有绘梨记得清楚，这样可不能放心让你下地走路啊！”
三井被围攻，恼羞成怒：“可恶，难道菅野你今天就乖乖吃饭了吗？药呢？该不会又空腹吃药了吧？”
绘梨眨了眨眼睛，乖巧地对护士姐姐笑道：“我有认真吃饭用药哦！山田医生说顺利的话我今年暑假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姐姐被萌到了，芳心大悦：“这就对了小绘梨！恭喜你啊！”
三井别开脸，不服气地争辩道：“医生也说我恢复的很顺利！我一定会比你更早出院的！”
护士姐姐看着开始攀比康复情况的两人，露出了深藏功与名的笑容。——医生，您可真有办法啊。
斗嘴还是一件很消耗精力的事情的。很快绘梨的兴奋劲过去，熟悉的疲倦和消沉感就笼罩了全身。
三井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熟练地递过来一杯热水：“好了，喝点吧，喝完就躺下休息。——就算我先出院，也还是会经常来看你的啊，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绘梨下意识就要回一个微笑，三井突然打断她：“不要笑！”
绘梨被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倒，大怒：“你在搞什么东西啊！”
三井却满意地说：“对了，就是这样，很难过的时候就使劲做出一副苦相来！生气的话就用力跺脚！你照照镜子，刚才的那种笑法难道不会吓哭小孩子吗？”
“……”
虽然是不留情面的话，但绘梨却奇异地感到一阵平静的安宁，似乎心中有一个长期以来哇哇大哭却得不到关注的小孩子被安抚住了。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呢？三井给她下降头了？
三井观察着她的脸，女孩那怒上眉梢又满目狐疑的败犬样子看起来真是蠢极了，又蠢又可怜，反叫他松了口气。
“总之，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记得求助啊，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里的。”
他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丢下一句“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别做噩梦啊”，就走掉了。
走掉了……
绘梨咬牙切齿地想，这混蛋一定是因为把她的刘海揉成这个鬼样子，所以心虚地逃跑了！
她哼哼着，在浑身乏力的疼痛中慢慢合上了眼皮。
“秀安姐？”
海底空旷又黑暗。有许多巨大又扁平的银色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它们用冰冷的虹膜发出炙热的光，窸窸窣窣的声音搅动着浑浊的水波。
前韩国TOP女团Florescence的队长元秀安静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穿着打歌服，也没有化浓妆，看起来和在练习生教室初见时一模一样，眉毛轻柔地舒展着，还笑眯眯地和她挥了挥手。
绘梨惊喜地上前一步，连珠炮似的发问：“这里是哪里？你过得怎么样？当时船上其他人没事吧？我是不是已经把那个混蛋一起带下海了？——算了不提这么晦气的东西，你有好好吃饭吗，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其他两个人过得如何？”
元秀安只是安静地微笑，她的眼里充盈着呼之欲出的感情，似乎在说：我都过得很好，快来找我吧。你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没人能真正理解你，多么可怜啊。到我这里来吧，从此再没有烈火灼烧你的心脏，海水淹没冰冷的呼吸。没有后悔、恐惧和愤怒，只有幸福。
随着空气的静默，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哀凄而惶急，似乎在无声的质问：你要抛下我吗？
绘梨垂下眼睛，摇摇头，想要微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敛去了还未成型的笑容。于是她的表情看起来简直有点滑稽了，声音也颤抖着，像是要剖白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我……我在努力变得很好，像你期望的那样。
“我准备捡起篮球，到学校篮球部做经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篮球，搞得我也很好奇啊……我还想好好学习，将来去研究IT，没准还能自己开发游戏呢！……你知道的，我一点不喜欢做偶像，我恨死上台作秀了。我决定好好看看篮球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有趣。
“你可以为我骄傲吗？你会祝福我吗？你……愿意与我道别吗？”
秀安脸上的哀怨忽然如面具般褪去了，只剩下欣慰的微笑。
她说，去吧。我用所有的爱祝福你，正如你对我的祝福那样。就这样朝前迈进吧。
深渊已经远去了。
绘梨睡了一个久违的的好觉，直到日上三竿，好像所有脏污纠结的东西都被漩涡卷进了马里亚纳海沟里。海潮轰鸣，巨浪翻涌，黑暗深处，生命原初的光升起来。
深渊的确已经远去了。她随着一股暖流光慢慢向上升，灯火和人群就在近在咫尺的岸边，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晰，甚至可以听到他们欢乐的交谈声，看到帐篷、沙堡和闪耀着星星的夜空。双腿的触感是那么真实，那么健壮有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扑到沙滩上去，冲出永不止息的浪潮，回到美丽的新世界。
绘梨扑到了抱枕上。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被窝暖洋洋的，好像太阳温柔地照耀了每个角落。
“菅野同学，菅野同学？”
她抖动着眼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秋山小姐？怎么了？已经到吃药的时间了吗？”
护士小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已经中午十二点半啦，肚子里一点食物都没有可不行。”
喝了点味增汤，绘梨突然胃口大开，跟护士小姐撒娇说她想吃蘸芥末的天妇罗鳗鱼卷和挤柠檬汁的烤青花鱼，被果断驳回，只好随便吃了点鸡肉盖饭，不知不觉居然一扫而空，虽然本来量也不多，但已经足够令人惊奇了。
吃完饭和药后，绘梨突然反应过来：“话说，秋山小姐，咪——三井君今天没在医院吃饭吗？”习惯了有人监督着一起吃，一旦自己吃还难免有点寂寞呢。
秋山护士叹息道：“别提了，那孩子上午想偷溜出去，被我发现了，现在正窝在房间里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他没和你提他的计划？”
绘梨轻轻地摇了摇头。
秋山护士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选择相信她，临走前嘱咐道：“要是那孩子还想偷溜的话，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们哦！”
“啊……嗯！”绘梨回答。
秋山护士轻轻用圆珠笔敲了敲她的肩膀：“别太在意了。强颜欢笑什么的，说实话，比哭还难看啊。”
她推车出去，把门带上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