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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卷:壁灵亭(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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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飞吗?”我看着谢辞。
“忘了你是凡人了。”他手伸向背后抽出了剑,剑柄上有挂饰,是一块圆圆的玉,剑身干净利落,没有花纹雕刻,他一拿出剑,这剑就变大了几倍,“站上去。”他指点指点我。
我有些害怕,还是站了上去,意外地是,这剑仿佛与我共鸣一般动了起来。谢辞伸开双手,做出来了施法的动作。他的剑便带我飞向了东厢,而他本人则是留在屋顶,看着我飞过去。
到了东厢,剑缓缓放我到地上,我将鞋正儿八经踩在了地上,舒服多了,谢辞本人没来,这剑便自己飞回到主人身边。
“张真人,这是?”我赶紧办正事,询问道。
“我的孙女,张菁菁。不过只是幻象罢了。”他没有看我,我却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我从未听闻张真人有孙女,师父也没跟我说。“孙女?幻象?”
“幺儿,你不是你那师父派遣来写我故事的吗?听我慢慢道来。”
那幻象一刹那化为齑粉,四散开来。栀子花也不再晃动,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张真人告诉了我他的故事,综合了一些可了解的旁人言语,得出此论:他经历了许许多多矛盾又不矛盾的事情——那是快乐与遗憾交织的岁月。
张真人姓张名巳字修远,淮乡人。本来长相就十分平庸,家境贫寒,家中却又十几口人等着他和兄长养活,父亲早逝,母亲是个卖戴笠之类手艺品的,嫂嫂养了几彘,盼望着这些肉食能卖个好价钱,兄长又在外乡做些小生意,赚不了几钱,几年不见得能回来一趟,那时兄长不过二十岁,一来二去白发也生了起来。张巳却有一个渴望看见天下奇景的不切实际的梦。
张巳能力在一众修仙者中不过泛泛之辈,怎么也挑不出花来的那种,当然比我这个修炼都不能的好很多,不然他怎能修到如此地步。
原本他并非入道者,十五年岁时家中给他定了一桩好婚事,与邻村农夫的女儿郑氏结婚。张巳不愿在小村子里做一平庸农夫:他唾弃那个卖戴笠乱标价格的母亲,认为这不光彩;他给自己取字为“修远”,是他年幼时在私塾门前偷听到的,意为志向长远;他喜好看天下奇景,常常在那些富贵人家门前,听他们那些奇趣往事,心理描绘出那景模样。
过了不久,便在婚后三个月跑了,一封信摆在床前,写着“我去赏天下之景,勿寻。”独留年纪轻轻的郑氏。他不想拘束在小山村里,或许是出自逃避的心理,他抛下了十几口人的家庭,更少的男丁拖累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家中多次寻找后,郑氏死心了,家里人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给他立了衣冠冢,郑氏早早守寡。可惜那女子,满怀希望地嫁给张巳,到最后丈夫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他被师父——我的师父所救,那时师父那时也不过十余岁,也没法长留他,无奈之下,则将张巳推荐到师祖那里,师祖问他,“你有何志?”张巳回道:“赏尽天下奇景。”师祖哈哈笑起来。
师祖心善,也一眼看出这孩子根骨不佳,且与本门道法并不合适——张巳,巳蛇,阴火。就只能让他去到剑宗——那是个包容万象的剑修门派,在乱石山上,也有着他想要的奇景。
剑宗一个山头有几百号弟子,每个人呢都省吃俭用的。他在剑宗穿着破衣服和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修练了三十年,走遍了乱石山,每次师父派下任务下山,他总是第一个去,因为这样能让他看见天下景色,每一处景他都能如数家珍,就这样,他走遍了江南、中原、塞北、西域,独独未去淮乡那个小村子,每去江南临近淮乡,他就害怕地跑走,也许是近乡情怯。
他的功法略有小成,基本功法了如指掌,可惜在门派里还是排不上位置。仁和三十七年八月十五,他收到一封信,来自淮乡的小山村。
张真人把信拿给我看,我记不住,只能说个大概。大意是,他的妻子在他走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几月后诞下了一个男孩,因为吃食不好,怀孕时也常常在田里劳作,孩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三十年中,孩子也成家了,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在外经商赚了不少的铜板,找了意中人,在仁和三十五年夏生了一个小女孩,取名叫“菁菁”,还是给了庙里的“高僧”几串铜钱换来的,意为聪明伶俐,希望孩子成为人中龙凤。在三十年的反复寻找中,终在一处听得他身处剑宗学武,便寄来此信,邀他回家,共享四世同堂之福。
信很旧了,信纸还泛黄。因为法术的保存,字迹依然清晰,周围虽有些磕磕碰碰,但不影响信的内容。
可惜当时,四十多岁的张巳不想回去。他已经有些法力了,派中表彰常常赞扬他的用功。稍有建树的他,无法脱离虚荣带给他的快感,他回了一封信,明确道自己不再会回去了。
偏逢战乱。仁帝年间,确为盛世,正应了先人的话: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到了末年的仁和年间不再“仁”或“和”,君王沉迷享乐,军队士气低迷,民间饿殍遍野。
内乱频频。宦官独掌大权,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为避大梁之乱,一家人四处颠簸,死了太多人了。
四年后,摄政王赵锐平定宦官之乱,扶持十七岁的太子赵哲上位,也就有了现在的泰昌年。
自战乱后,张巳再未收到家书。当一切安稳后,是一个夏天,他回到家乡,留在那里的不过只是破破烂烂的衣冠冢罢了,看着上面“张巳墓”三字,他看着看着,也不知怎的,泪流满面。他跪在曾经的家前,哭了一天一夜,虽然那家只剩下些茅草和石块了。彼时的他,已经是剑宗里名赫天下的弟子了。他一直哭着,哭着,名贵的衣裳沾满了土灰,膝盖已经磨破。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许是在哭那些他错过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岁月。
突然,耳畔响起了一个小女娃的声音,“好奇怪,叔叔你在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