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艺米人

5、雷阵布防

　　符印打入蕲年宫梁柱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仅剩的真元如潮水般涌出手掌，与砖石中的地气交织。青砖地缝里渗出细碎的金光，像撒了一把碾碎的星子，沿着殿宇四角悄然蔓延——这是“锁灵雷阵”的雏形，虽未完全激活，却已在空气中织就一张无形的网。只要有邪祟气息靠近，阵眼便会发出只有我能察觉的细微嗡鸣；若有人强行用术法突破，更会引动残留在阵中的九天雷力反噬，哪怕是术法高深者，也要吃些苦头。

　　做完这一切，经脉中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我强撑着想要站稳，却终究抵不过灵力耗尽的虚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殿内的烛火已换过三批，跳动的光焰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嬴政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攥着我那枚染血的银针，指腹反复摩挲着针尖凝固的幽蓝色痕迹。他的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往日的警惕与锐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听到我翻身的动静，他猛地抬头，眼中的阴郁瞬间褪去，却又立刻被后怕填满。

　　“阿姐！”他连忙伸手扶我，指尖触到我手臂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颤抖，“你终于醒了！太医说你损耗了三成本命精血，需卧床静养至少一月，不许再动用灵力。”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浑身经脉像是被拆开重组般酸痛，却还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心，死不了。我这条命硬得很，阴山的雪、渤海的水都没把我怎么样，这点损耗不算什么。”

　　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沉默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青铜虎符。符身刻着细密的云纹，边缘还带着新改印信的磨砂痕迹，显然是刚处理过不久。“这是宫城卫西侧三队的调兵符，”他将虎符轻轻放在我掌心，声音低沉而认真，“我已让人换了印鉴，抹去了吕不韦的标记。这三队郎官是我暗中培养的，都是孤儿，由我亲自提拔，只认这符、不认其他人。你拿着，往后出入宫闱，多些底气。”

　　虎符入手冰凉，却带着他掌心的余温。我看着符身上的云纹，心中微动——他终究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我身后、需要我挡在前面的少年。他开始懂得用权柄为自己、为我筑起屏障，这才是君王该有的样子。

　　“好。”我握紧虎符，“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不许再独自涉险。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告诉我。”

　　他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依赖，又很快被坚定取代。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遵医嘱闭门养伤，每日只在院中练些温和的吐纳之术，恢复损耗的真元。嬴政却没有闲着，他借着“宫中有邪祟作乱，需彻底清查净化”的由头，让那三队郎官以“巡查安防”为名，悄悄梳理整个咸阳宫的人脉与物流动线。

　　从各宫苑宦官宫女的籍贯来历、亲属关系，到太医院药材库的出入账目、宫廷器物的流转记录，甚至连负责洒扫的杂役每日的行走路线，都被一一记录在竹简上，送到偏殿供嬴政查阅。他每日处理完这些，都会来我这里坐一会儿，有时是说些朝堂上的琐事，有时只是安静地陪我看会儿书，话不多，却让这压抑的深宫多了几分暖意。

　　这日午后，我正在院中晒药草，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郎官匆匆赶来。他脚步轻快却沉稳，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见到我时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压低：“女公子，王上请您即刻去偏殿，有要事相商。”

　　我心中一动，知道定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连忙随他前往。刚进偏殿，就见嬴政正盯着一幅展开的咸阳宫舆图，眉头紧锁。舆图上用朱砂标注了许多红点，其中“甘泉宫偏院”一处，不仅画了三道红圈，旁边还密密麻麻写着小字，末尾用朱笔写着“异动频繁”四个字。

　　“阿姐，你看这里。”他指着那处红圈，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外人听见，“这半个月，甘泉宫偏院换了三批洒扫的宫人，且每次换人都极为仓促，理由也含糊不清。更可疑的是，负责打理偏院日常事务的，是华阳夫人的远亲，名叫芈宸，同时也是成蛟的母舅。”

　　甘泉宫是华阳夫人的居所，成蛟作为她的亲孙子，其母舅在甘泉宫任职本不奇怪。可结合之前那血色巨蛇的邪术袭击，这“异动频繁”就显得格外刺眼。我俯身仔细查看舆图，发现甘泉宫偏院位于整个宫殿群的西北角，位置偏僻，平日里鲜少有人出入，正是适合暗中行事的地方。

　　“我去查。”我立刻开口，“我的灵力虽未完全恢复，但隐匿气息的‘隐气术’还在，潜入偏院不难，不会暴露。”

　　嬴政却立刻摇头，眼神中满是担忧：“不行，太危险了。那芈宸既然敢在偏院搞小动作，必定布了不少眼线，万一你被发现……”

　　“放心。”我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玉哨，哨身呈淡绿色，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这是我在楚地深山时，一位巫医赠予的‘隐气哨’。吹之能让周身气息与周遭环境相融，除非是术法高深之人，否则绝难察觉。我只需确认那里是否有邪术祭坛或法器，不会久留，很快就回来。”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从墙上取下一把短匕。匕首小巧锋利，柄上镶嵌着一颗黑色的宝石，是我之前给他的护身之物。“你带上这个，若有不测，立刻吹哨，我让郎官在附近接应你。”

　　我接过短匕，心中一暖，点头应下。

　　当夜，月色如霜，洒在咸阳宫的琉璃瓦上，泛着冷冽的光。我换上一身夜行衣，避开巡逻的侍卫，如狸猫般穿梭在宫殿之间。甘泉宫区域守卫森严，墙角的灯笼亮得刺眼，廊下每隔十步就有一名甲士值守，腰间佩剑，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我深吸一口气，将“隐气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一阵极其细微的哨声响起，几乎被风声掩盖。哨声过后，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我的身体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路过的侍卫竟毫无察觉。

　　我贴着墙根，一步步靠近偏院正屋。刚到窗下，就闻到一股诡异的香气——是“摄魂香”！此香无色无味，却能缓慢侵蚀人的心智，长期闻之会让人变得痴傻昏沉，是邪术之人常用的迷药。

　　我屏住呼吸，透过窗缝往里看。屋内烛火昏暗，光线摇曳不定。一名身着道袍的老者正围着一个三尺高的青铜鼎做法，鼎中插着三炷香，烟雾缭绕，散发出的正是“摄魂香”的气味。鼎壁上刻着复杂的符文，扭曲缠绕，竟与之前那血色巨蛇的邪气同源！

　　而在老者身边，站着的正是成蛟的母舅芈宸。他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大师，您放心，三日后的祭祀大典，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只要您施法完成血祭，嬴政那小儿必定心智大乱，变成废人。到时候，我们再以‘除邪祟、安宗庙’为名，请公子成蛟继位，华阳夫人在宫中周旋，吕不韦那边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那道袍老者缓缓转过身，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阴鸷得吓人。他冷笑一声：“芈大人放心，老夫的‘血魂术’从未失手。只要用那几名宫女的血献祭，再借助祭祀大典的阳气掩护，定能让嬴政那小儿神魂俱灭！到时候，公子成蛟继位，你就是开国功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全靠大师相助！”芈宸连忙鞠躬，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我心中一凛，悄悄退后。看来他们是想借着三日后的祭祀大典，用活人献祭的邪术除掉嬴政，再扶持成蛟继位。这计划周密狠毒，若不是提前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刚退到墙角，我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是之前那血色巨蛇的邪气残留！有人在跟踪我！

　　我猛地转身，手中短匕出鞘，寒光一闪。却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速度极快，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腥甜气息——是“幽萝”毒！与之前那老内侍下在汤药里的毒药一模一样！

　　“想走？”我冷笑一声，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对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弹出。虽未击中，却也逼得他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不敢久留，立刻按照原路返回。回到偏殿时，嬴政正焦急地在殿内踱步，见到我平安回来，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连忙上前：“阿姐，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我将在偏院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包括那道袍老者的“血魂术”和三日后血祭的计划。嬴政听完，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眼神中满是怒火：“好一个成蛟！好一个华阳夫人！竟勾结邪术之人，用活人献祭的方式谋夺王位！真是丧心病狂！”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冷静地说，“他们既然想借祭祀大典动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明日你在朝堂上提议，说近日宫中有邪祟作乱，百姓人心惶惶，需在甘泉宫举办祭祀大典，祈求上天庇佑，驱散邪祟。他们急于完成血祭，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动手，到时候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让他们的罪证昭告天下！”

　　嬴政眼中一亮，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思考。他点了点头：“好计！明日我就在朝堂上提出此事。祭祀大典的事宜由我亲自安排，再让御史大夫到场见证，到时候成蛟和芈宸就算想狡辩，也无从抵赖！”

　　他走到舆图前，用朱笔在甘泉宫偏院的红圈旁画了一个大大的“围”字，眼神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经历了这么多的阴谋与背叛，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少年，而是逐渐成长为一名有勇有谋、能够独当一面的储君。而我，会一直站在他身边，做他最锋利的刀戟，最坚固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