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泥》路了岸

3、开端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

　　叶锃试着从学术上的角度来解释自己遇到的事情。

　　他有的时候会去寺庙，用佛教术语来解释，一切皆是空，眼前皆为虚像。

　　佛的表情当是喜，亦或无喜无悲，无论怎样理解，叶锃看不到悲悯的情绪。

　　佛渡众生，应是用尽了怜爱之意，这份怜悯，不必显山露水。

　　叶锃原是要拜的，他刚双手合十，低下头，要闭眼时看见的不是寺庙的蒲团，而是自己的数学课本。

　　叶锃猛地抬头，向周围看去，是他的教室，老师正在讲课。

　　　“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以后，很容易看出这个平均值不等式。”

　　“这是仿照了高联的压轴题，但是把最难求的向量在题目里给出来了，就这样，你们大多数人也不会做，还有人拿零分。云霁，你来给他们讲讲。”

　　叶锃坐在靠近后面的位置，他正打算直接溜出去，再理一下自己的记忆。

　　他所在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里最好的班，为了避免打扰老师上课节奏，除了班主任的物理课，其他老师都默认上课从后门出去就是要去洗手间。

　　“叶锃！你去哪里？”数学老师突然叫住他。

　　“厕所。”

　　“等着，把这题听完，全班十多个人，就你一个零分，你好意思吗？”

　　“云霁竞赛题都是满分，听听人家的解题思路。”

　　他知道这个云霁，因为初一时参加竞赛被直升到他们高中，现在也才十五岁，听说在全国高中数学联赛里胜过一众大他三四岁的学生。

　　站在讲台上的云霁也向他的方向看过来，少年稚气未脱，连眼神也有种孩子专有的澄澈。

　　少年的表情像极了他在庙里见过的佛像，他有了隐隐约约的想法，那种表情并非是无悲喜，而是因为他们和自己不在一个层面里，他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感。

　　他们只会在极偶尔的时候看他一眼。

　　叶锃坐回原位，听完了这道题。

　　　下课铃声被梵呗佛音取代，他回到了寺庙，叶锃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模糊了，但应该没什么，他最近一直稀里糊涂的。

　　“你好？我们好像同班吧？”这个声音他听过的。

　　“我记得你，你叫叶锃对吗？你好，我是云霁。”云霁似乎对自己想起来叶锃的名字而欣喜，自顾自地说着，“不好意思啊，我在学校的时间很少，班上的人我都不怎么记得，也许你会知道我？我们之前讨论过题目的。”

　　莫名其妙，自信过头了吧，叶锃想，凭什么自己就应该知道他，等等，云霁给他讲过题吗？他怎么不记得？

　　叶锃好像有点印象，云霁好像站在讲台上，给班上的人一起讲过题，那也算和他讨论题目？

　　见他不说话，云霁以为他没想起来，继续解释道，“就那天晚自习，你去问题老师不在，我就和你提了几点。”

　　云霁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后来老师来了，你写出来的答案应该是对的吧？”

　　叶锃觉得自己应该点点头，于是就这么做了。

　　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空间飘过来的一样，落不着地，“你信佛吗？”

　　云霁摇摇头，往庙里的方向指了一下，“陪我奶奶来的。”

　　叶锃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寺庙里走出来了。

　　“叮铃铃铃。”下课铃声响了。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这张卷子出的有点水平，云霁，下课的时间你收集一下同学们没懂的题目给我。”

　　叶锃看着少年语气温和地询问着每一个人，终于，轮到了他。

　　“叶锃，对吧！上次，就是在庙里的时候你走太快了，我话都没说完。”
　　“你不会的是哪题？十三题和二十一题对吗？”云霁看着除了叶锃没有人问的十三题。

　　二十一题是大多数人都不会，而十三题老师已经讲过了，一般不会为了一个人再在班上讲一遍的。

　　云霁笑起来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二十一题我也不太会，十三题我好像听懂了，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要不下节活动课我先给你讲一遍吧？没懂的话我们就一起去问老师。”

　　“好的，谢谢。”

　　叶锃看着云霁走向下一个人。

　　那笑不止是对着他，对每一个人，云霁都是那样，像真的云，轻轻地从世界飘过去。

　　这个人好像不在他的预料之中，那温和的，好似怕惊扰了空气一样的声音，会让人期待，用这种声音的人下一句又会说些什么。

　　　……

　　　“叶锃！”真奇怪，他怎么会听见云霁这样嘶声力竭地大喊。

　　他回头，看见云霁好像在哭，他为什么要哭，发生什么了吗？

　　叶锃低头，看见了自己手上鲜红，这是当年母亲的手，鲜血混着玻璃碎片。

　　玻璃是个易碎的东西，叶锃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