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泥》路了岸

4、经过

　　虽然叶锃还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好在云霁已经不哭了，他正在讲话，用他常有的那种，轻和又坚定的语气。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们是正当防卫，我先是和这位叶同学约好了要一起去图书馆，回来的路上接到我同校同学电话说让我去那个巷子，就是事发地点，结果那里都是我们不认识的人，他们上来就要打我。我朋友为了保护我用的空酒瓶也是从死者手上抢来的。”

　　“据死者同伴的话，他们承认先行闹事，但在叶同学你第一次用板砖砸晕死者时，他们已经让你们离开了，是叶同学又砸碎了酒瓶，用碎片扎进了死者动脉，直接造成他的死亡，你们承认这个说法吗？”

　　云霁焦急地多次否认，“不是，不对，不不不，那个，第一次砸他是我砸的，对，是我，但他没有晕，还抓住了我，叶锃是想刺他抓我的手，我让开了才扎到死者脖子的。”

　　“叶同学？事实是这样的吗？你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防卫过当应负一定的刑事责任，这段话会影响到你的量刑。如果不是真的，说谎也会有相应后果，我们了解到云同学也满了十四周岁，如果参与犯罪是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的。”后一句话是对云霁说的。

　　叶锃不明白，“我杀了他吗？”

　　云霁愣住，警察耐心解释，“是的，当场死亡。”

　　“他死了吗？为什么？”

　　“因为尖锐的酒瓶碎片贯穿了颈动脉，你用的力气很大。”

　　“可是我没有杀他。”

　　“我们知道你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确实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

　　“不对，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划开那个。”

　　“哪个？”

　　“就是他的这里，会流出红色的。”叶锃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这一句话让警察听得后背发凉，不知道要做什么回应了，他是极心疼这两个孩子的，听说他们是一中的学生，成绩极好，却在高三遇到这种事情。

　　但这位被指控杀人的叶同学也许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说的话实在算不上正常。

　　叶锃的父亲等到了一句，“带孩子去做心理咨询吧。”

　　也许当精神病会比当杀人犯好，经过了无数的测试和观察，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候，叶锃的审判到了，一些叶锃没听说过的病症抵消了对他的杀人指控。

　　他们说他是因为童年创伤而应激杀死了那个人。

　　还说他是双重人格，定罪困难，加上事发时他成年还不足一个月。

　　叶锃被判正当防卫，无罪。

　　没有人为此感到高兴，真让人感到可惜。

　　　父亲让他先完成眼前的高考，其他事情都可以以后再说。

　　总要给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给个交代。

　　他记得自己答应了，却不记得高考的过程，不知道考了些什么。

　　只记得刚答应完父亲，高考就结束了，一转眼到了查分的时候。

　　叶锃一直不擅长的数学考了149这样的高分，向来很好的英语却在平均分140的班级里以显眼的92分垫底，其他各门科的成绩均不如意。

　　这就是另一个人吗？叶锃想调动一些轻快的情绪，还不如他自己去考，他只一门不好，这位偏科得只有那一门数学好。

　　那个人似乎和云霁的关系很好，叶锃并不感觉自己和云霁有多少接触，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成为能够时常联系的好友。

　　叶锃认为，是自己先在的，也是自己先认识云霁的，但他总能感到，那个人也会这么想。

　　“他是什么样子的？”叶锃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

　　能猜到云霁会说两人学习上的不同，“你们性格上是相似的，他可能外向一点吧，只一点点。明显的是，他看起来更喜欢数学。”不是擅长，而是喜欢。

　　“他和我说，喜欢未知变成已知的那种感觉，数学上正有很多未解但有解的问题。”还是云霁特有的那种温和，只是其中有什么东西变了。

　　叶锃明白，云霁把自己身体里存在的两种思想分开了，自己对他来说，大抵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班同学。

　　云霁将要说的话总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要试试用数学的方式吗？数学本来就是虚假的，我们从中得到的也只有那份的满足感，用已知去解开未知，也许就不会失望了。”

　　叶锃久久地想着云霁的话，以至于没注意到场景的改变，他对面的人已经变成了父亲。

　　在不知道多少次看见儿子盯着一处发呆以后，叶父还是爆发了，一巴掌扇到儿子脸上，似乎觉得这样会让儿子清醒过来。

　　“你要一直这样到什么时候？你高考没考好爸爸原谅你了，就算你！杀人了，我还是能原谅，但你现在是在葬送自己！如果不是爸爸为你着想，谁会为你的人生考虑？”

　　“我都知道了，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遇到事情根本承担不了，想太多了，才会有这种毛病。”

　　“你要因为一时的事毁掉你整个人生吗？爸爸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我说过什么吗？我抱怨了什么吗？”

　　“是，你没有妈妈，谁都担心你心理有问题，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妈妈你不知道吗？”

　　叶父咆哮着，“你当年为什么不拦着你妈妈？为什么！”

　　叶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他上一次抬头，那里还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云霁。

　　他知道的是，父亲很爱母亲，这么多年在他耳边重复无数遍的爱。

　　那么，父亲为什么不和母亲一起，去到另一个世界呢？

　　叶锃记得，柜台上应该有把水果刀，他只要伸手就能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