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天使与恶魔(四) ...

  •   “愚昧的人永远有罪,就像沾了血的羽毛永远肮脏。”

      中考已经结束,a星迎来盛夏,那些在初三时掉下来的体重,都随着时间,又涨了回来。没考上高中的,大多去军校了;考上的,去准备高考。大家都看不惯对方,高中的认为军校的没有学历,军校的认为高中的只会读书,遇到战争只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嬴于本可以进北望区最好的高中,但他为了苏岩扉(即那个他喜欢的o),将自己的前途撕的干干净净,连残片都烧了——他去了昌帆三中,一所不知名的学校。昌帆三中不收beta,因此学校的人数少的可怜。且不说正经的A和O都在其他更好的学校,单说招生要求:鄙校仅收中考500分以下的alpha和omega。这所学校的目的简单,无非是想让那些A和O有尊严一些,好让在随机分配时,分配到了一个优秀的A或O,不会太难堪。

      周洱的成绩向来不好,在昌帆三中也是中等的,他和苏岩扉同班,都在omega普通班,唯有嬴于一人去了隔壁楼的实验班,以alpha的身份。说是实验班,也不过跟普通学校的普通班一个水平,容不下嬴于。已在三中生活了两个月,周洱从未看见过嬴于,也从未看见过他不在总分排行榜的第一名上,往往甩了第二名将近五十分。
      一个人也许落在了尘埃之中,但尘埃不是大雾,无法掩盖那人的光芒。
      可是,光都偏爱的人,若落在尘埃之中,往往会被千万个灰似的俗人所指。

      周洱走在小路上,这里绿烟缠绕,前面是两个omega女生,树叶投下来的光影披在她们身上,同样披在周洱的身上。这两名女生和周洱同班,但周洱跟他们却不熟悉,连名字都不清楚,唯一了解的,就是她们两个喜欢八卦,尤其是八卦嬴于。
      左边的女生偏矮,但嗓门极大,整条路都能听见她说的话,连呼吸的声音都一清二楚:“你见过他?怎么样,好看吗?”
      “你也知道,A一般都挺好看的,只不过……”
      “怎么?”
      “他O里O气的,娘的要死。”右边的女生竖着一根手指在面前,摇过来,摇过去,神似《朝花夕拾》中的“阿长”。
      “一个A……跟小O一样?”
      “对呀,我真觉得他应该是基因有缺陷,要么就是他是个同性恋。你不知道,他的O气是刻在骨子里的,跟他说话,保准以为他是个纯正的O。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O,然后找了我在实验班的一个alpha朋友,才知道他就是嬴于。”

      光与影的披肩从那两人身上落下,她们完全暴露在人造太阳的光芒之下。
      “诶哟,你居然有alpha朋友?”左侧女生挑眉。
      “想什呢,天天就知道八卦,还想不想进实验班找A了?”
      “我早就放弃了好吧,我咸鱼了,你一定要替我上实验班,然后发我帅哥。”
      “……不爱你的纸片人了?”
      她摊手:“没得爱,书完结了,又要等半年。”
      “行吧,不过我也没戏。如果你现在很闲,推荐你关注一下dawn,他写的书特别好看,虽然是A频作者,不过他不走后宫流,是无CP作者,所以很冷门——但真的很好看!……”

      周洱本该对她们两个抹黑自己的朋友感到气愤,但他没有,他平静得连自己都诧异。“实验”和“普通”,划出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周洱自负,更不会去同情一个两个月都没有见面、比他优秀很多的朋友。
      “两个月”是名杀手,迅速且冷酷,无论什么样的挚友,两个月不联系,连他是个什么模样都会忘记。
      可他一冒出这种想法,就被自己吓到了。“他明明就是如此,没有干损坏道德的事,也没有欠我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面对呢?
      “可是......我也只能嫉恨吧,我只能嫉恨。”
      他晃了晃脑袋,手攥紧,又放松,手指无力地垂在身侧。黄昏照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一层金色的皮,染上满心的清高与污水。

      他在昌帆三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三中很大,同六百年前的华南理工大学一样大,但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两千名学生,难免让一些人觉得,自己干的那些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嬴于,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一个满身酒气的Alpha勾着嬴于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走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
      “会还的。”嬴于眼帘低垂,鸦羽似的睫毛在他鼻翼两侧投下一层厚重的阴影,如果周洱在这里,就会发现,嬴于的脸色比两个月前更加苍白,跟死人一样。
      “你这句话都说两个月了。”
      “会还的。”
      “你除了这句话……”那人突然暴起,对着嬴于的小腹踢去,嬴于摔倒在地,“还他妈会说什么!”
      他再次上前,揪住嬴于的衣领,朝他的侧脸又打了一拳,“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逆来顺受的样子很拽吗?欠扁!”
      “天天摆着冷脸装逼,O的要死的玩意儿!”
      不多时,嬴于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覆上了淤青。此时,如果他还是一个O,也许会有法律保护他,但他是一个A,如果现在把“法律”拉出来,只会被嘲笑没有担当。
      嬴于也从未想过要用这种东西来保护自己。
      “你不适合当混混。”嬴于摇了摇头,“你横不起来。”
      “是吗?”那个A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拎起来。
      嬴于感觉自己的头皮要撕裂了。
      “你不是一个混混,”嬴于还是说,“你永远也不可能当一个混混。”
      他静默着。嬴于仰视着他,却感觉是他在仰视嬴于。世界上最让人恼火的不是无缘无故骂人,而是无视。

      这是周洱上高中以来,第一次看见嬴于。他比两个月前更加瘦削、苍白,下巴和鼻尖都过于尖锐,看上去本应病态,却让嬴于显得更像一个在俗世之外的人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一幅水墨画——写意的画。
      “去吃饭吗?”他问道。
      周洱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说道:“好。”
      “你请客,我没钱了。”
      “好。”
      “那就走吧,去东餐厅。”
      “嗯。”

      苏岩扉坐在树下看书,她不算极其漂亮,如果满分十分,她最多六分,是在人群中都不会被发现的那种舒服的好看。见嬴于和周洱并肩走着,微微眯眼。
      “希望他还能记得,‘嬴于’喜欢的人是‘苏岩扉’。”
      她低下头,给名为“初帝”的人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约吗?-

      嬴于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手机。

      初帝很快回复了一条消息。
      -好。与愿酒吧。晚上等你。-

      酒吧的脂粉气浓烈刺鼻,还有一股焖味,数十人在这里夜夜笙歌,肆意挥霍自己所剩无几的身体健康。有些人衣衫半露,寻找自己的男友或者女友,他们喝着酒,吸着烟。原始的欲望在此刻爆发,文明与神性抛到脑后,兽的本能占据一切。
      “初帝。”岩扉身穿艳红短裙,同这里的女人一样扑了满脸的脂粉,将自己整得不人不鬼,眼睛却发亮。她抿了一口啤酒,看着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初帝。那人穿着纯黑卫衣,上下都透出一股淡漠。
      “为什么突然叫我来这里?”初帝问道。这场面就如同普通的情侣吵架,没有什么看头,比隔壁桌的大吵大闹还要平淡。
      只听那个女的大哭大叫,推开想帮忙的服务员,“关你们什么事,他打我,就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有什么好看的!都去死吧!”
      初帝垂下眼睫,语调还是不冷不淡:“刚刚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一个男的打了那个女人一巴掌,具体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她就开始这样了。不用管这些小事。”字里行间是无法根除的嘲讽意味,岩扉又喝了一口啤酒,“这酒不错,你尝尝吗?
      “……哦,我忘了,你还没有成年呢。”她笑起来。

      “高层有什么指示?”初帝直截了当。
      岩扉好不容易造出的轻松气氛被戳穿,当是初帝觉得这里气闷,想早点离开,没有放在心上,“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第一阶段该结尾了。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
      “……你觉不觉得,他越来越脱离你们的控制了?”初帝说,“也许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错了。实验品就应该呆在研究所里,哪也不去。”
      岩扉挑眉,拖着语调说:“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你呆在研究所的笼里,而他却在外面逍遥自在,甚至还有‘父母’。你是不是想问,明明都是实验品,为什么也有差别?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生来站在美好的梦中,而有些人却生来就要干罪恶之事?”

      初帝听了这一番推测之后却没有任何反应,“小说中的剧情并不适合在现实展开。”
      “但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说对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先知。”
      岩扉耸了耸肩,没有否认,“总之,不管你是个什么想法,我都想让你知道,你说这种话,是将自己放在柴草堆里,旁边有一朵火焰,只要风一吹,大火就会将你淹没。”
      “我知道。”
      “所以……你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可以这么理解。”

      她大笑,连玻璃杯都握不稳了,杯中金黄的酒液和冰块晃来晃去,如同下一秒就要洒她一身似的。
      “如果你不是一个实验品,我会很替你高兴的。果然,你是可以改变的。
      “但可惜,你有了自己的想法对于高层来说是件坏事,我无法视而不见。”岩扉往前探去,摇着玻璃杯,冰块相撞所发出的叮当声刹是好听。“你刚才说了什么?我似乎没有听清。周围太吵了。”
      “……我会将第一阶段收尾。”初帝随即反应过来。
      “那就好。走吧,这里空气不怎么样,甲醛超标。”岩扉拍了拍自己的艳红短裙,说道,“你先走吧,我付一下钱。”
      “再见。”
      他推门而去。

      嬴于最近很不对劲。
      他原本就被许多alpha鄙视,一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处游荡,但一直没有翻倒,一直没有压垮他。可最近,嬴于开始恍惚了。
      他不光成绩退步,连精神状态都开始走下坡路,像是一团火,一直在尽力燃烧,但最后终于燃尽。嬴于也许可以为自己砌起一道墙,但无法令自己感受不到情绪。只要能感受到情绪,那就一定有无法隐藏的时候。嬴于的情绪,与其说是暴露,尚不如说是爆发。他忍了太久,一旦爆发,就是极端的情绪。
      近来,嬴于向周洱要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很有特色:瑞士军刀、抗干扰器(并不是市场上随处可见的便宜货,而是军用抗干扰器),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玩意。这些东西都不是常用物品,要真说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就是罕见。瑞士军刀早在三百年前就已停产,抗干扰器只有军人才使用,它可以让现在的人工智能无法察觉到它的佩戴者。

      周洱并不知道嬴于拿它们干什么,可他又极端的信任着嬴于,因此他没有迟疑,很快就将瑞士军刀和抗干扰器等从他父亲的房间里偷了出来。他养父鲜少在家,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他那神出鬼没的神经质养母。有一次,周洱从他养父的房间里出来,刚关上门,扭头一看,养母正直直地盯着他。
      “你在干什么?”
      当时的周洱顿时觉得天崩地裂,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倒霉的了——他在偷东西,结果被自己的母亲看见。虽说那只是周洱的养母,且周洱对她的情感就如同对一个陌生人一样,但她在周洱心中的威望不容置疑。毕竟,十年前是她亲自将定位颈圈戴在周洱的脖颈上。
      但此刻,周洱竟是异常冷静:“我的小说被他拿走了,我拿回来。”为了掩饰,他拿出事先备好的大部头《红与黑》。果然,养母只是瞪了他一眼。
      “上学的时候看什么小说,文化课烂的像条狗,还好意思看小说?放下!”
      周洱没有反抗,低下头,默默放下《红与黑》,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现在的他连看养母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虽说这样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但它可见不得一定是好事。以前,他好歹可以漏出轻蔑的神情,而现在,他都不敢对养母的做法致以评价。
      人抛弃了自己最宝贵的自由、尊严、甚至七情六欲,用这些无价之宝去换那些短暂不过一生的安稳。这究竟是人的进步,还是退步?
      不,至少有一个人不是这样。嬴于完全与现实脱节,他的眼中看不到钢铁森林,他看到的是天空,是黄昏,是永远无法到达的原始的梦境。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哪怕世界将他鞭策,将他毁灭,使他一无所有,周洱相信,他还是会选择守护他美好且浪漫的幻想。
      -你为什么要准备这些东西呢?-
      关上门,周洱还是无法发下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我受够了。-
      他当时没有在意,认为这不过是嬴于偶尔心情不好,说话偏激了一些,虽然现在他确实在退学的边缘跳舞,但过不了一个月,这些乌合之众又要去抨击别的人了。也许是因为同性恋,也许是因为娘娘腔,也许是在酒吧里喝酒被别人看到,也许这些都是那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发泄欲而编的理由,不管如何,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一切也就过去了。周洱不相信一个经常看书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但一个人知道怎样是正确的,并不代表他要做正确的事。
      更何况,涉及人性的对错永远没有答案。

      周洱很久都没有看到过嬴于了,下一次见他,那是三个月后。
      也将是最后一次。

      那是在黄昏时,他回到宿舍,室友突然对他说:“刚刚那个娘炮来了,他把一张纸放在你的桌上。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个室友在床上躺着,一身衣服价格不菲,正翘着兰花指打字,而且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前往太监嗓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更别提他桌上的几十瓶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高低胖瘦,姹紫嫣红,一张桌子就是一片云南石林。
      像这样的人,放在还未出现ABO性别的年代,一定会被人说成“娘炮”。像这样的人,居然说别人“娘炮”,不知是嘲讽还是笑话。
      “娘炮是谁?”周洱问,“嬴于吗?”
      “我不知道,应该就是他,次次第一的娘炮。”室友耸了耸肩,“我不怎么信那些变性的传闻,但只是直觉而已,见到真人以后,我才敢肯定,他没有做过变性手术。这人的O气是烙在骨髓中的。”
      “他……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变成A的。嬴于原本应该是omega。”
      “是吗?但据说,只有未分化的o喜欢同性时才能变成A。”他甩了甩脑袋,“他不会是同性恋吧?同性恋的基因可是有缺陷的。”
      周洱看不惯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只好说:“同性恋额基因有缺陷,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又不是他自己想让基因有缺陷。”
      “所以他基因真的有问题?”他打断周洱的话,“他真的是因为同性恋才变成A的?”

      周洱蹙眉,自认为说不过他。“你今天不去陪你的alpha逛街?”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他晃了晃手指,对alpha看法,他和19世纪的女性差不多,都认为他们只是需要驯化的野兽。“这样才能激发那些人的……征服欲。不过我今天确实有事,俞隐约我去图书馆吃饭。”
      他起身,带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朝周洱摆手,“我走了,再见。”
      “再见。”

      宿舍的门“砰”地关上,房中重回寂静之时。周洱终于可以打开嬴于的信了。信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信纸被抽出。
      当周洱看到第一行字时,全身的血瞬间涌上大脑,在那里炸开了花。他晕晕乎乎,脑中除了那一行字之外,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了。
      只见那张粗糙泛黄的纸上,用黑色墨水写得满满当当。墨水渗透进纸中,在字的边缘生出黑色的毛刺。
      “周洱,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早已经在水中沉默许久了。”

      周洱读着信,殊不知,与此同时,嬴于在教学楼的楼顶,对面即是宿舍楼,中间狭隘的小道挤满了人,都是来看嬴于自杀的。楼下的学生们尖叫、大喊、鼓掌,看到嬴于还没有跳楼的失望,认为他不敢寻死的鄙视,他们录像、拍照、直播,指指点点,尖利嘲讽,好言劝说不得求死。嬴于低头看着那些人们,什么也没有说。

      “我没有剖析过我的心思,这是第一次。我的言语可能幼稚,但我现在不想改了。我没有睡着,我清醒着,我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但我是个懦夫。我清醒却缄默,这比沉睡还要有罪。”周洱几乎能想象得出,嬴于伏在案前,手小幅度地活动,神情专注,如同在写一部旷世之作。
      “我不善言辞,唯一能与外界交流的途经就是画画,但一副画能表达的东西终究不够,我有时甚至在想,我表达的方式是不是错了?我想告诉给世界的东西,明明更加适合用文字来倾诉,而不是用颜料。
      “我是个懦夫,是个罪人,我甚至无法忍受别人的谩骂,我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不如,他们至少还能感受到痛苦,而我连痛苦都不配。我不配痛苦、不配耻辱、不配言语。因为我是一个同性恋,娘娘腔。我很不幸地承受了两种歧视,对同性恋的歧视和对娘娘腔的歧视。他们的基因有缺陷,这点无可厚非,但基因的问题难道是他们的错吗?为什么一个人被歧视,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有一个无人承担的错误?

      “我想了很久。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我才想明白。咒骂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找一个发泄情绪的布偶而已。咒骂异类没有罪恶感,他们在声张正义,声张人道,他们找到了一个发泄扭曲心理的地方,那就是我。
      “也许在你看来,这些伤痛还远远未到使人崩溃的程度。不过周洱,不是所有人的伤痛都像一把刺刀,穿过心脏,那是极度的痛苦;有些人的伤痛像针,延绵不断地扎在身上,好不容易结成的疤一次次被刺破,窒息且无声。最可怕的是,当你痛到想求死的时候,还会有人跟你说:'这点痛苦最终都会被遗忘,为了这点小伤小痛去死不值得。’
      “那些站在高空中的人,他们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痛苦;那些站在高空中的人,他们早已成为了罪犯!

      “周洱,我是唯一理解你的人,在任何方面都是。但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你天真,单纯,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有原因。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我甚至不配拥有情绪和光明……因为我是同性恋,娘娘腔,也许还另有理由。
      “如果我是一个omega,我不用背负娘炮这个标签;如果我是一个alpha,我可以和苏岩扉在一起。我就是这个想法,所以在个人和爱之间,我选择了爱。但我最后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很多人都被那些站在高空中的人殴打,天使击溃魔鬼,天经地义,魔鬼也曾在泥潭中流泪,可魔鬼的眼泪什么也不是,天使的眼泪才值得悲伤。
      “周洱,有人承受了原本不该他们承受的针,他们被尊敬;而有些人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事,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尊重也没有?这是愚昧,这是罪恶!

      “我想改变,魔鬼的命不值得被爱,我知道没有人重视我的命,所以现在,我想用我泥潭中的命去改变这愚昧,哪怕只是警醒他们一秒钟也好,哪怕只是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针会带来痛苦也好……
      “我想改变,即使这本不该由我来改变。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你。我欠你无数的黄玫瑰,我欠你一声对不起……我还欠你很多,多到我永远无法偿还清楚。
      “周洱,对不起。等你停下来的时候,我只能对你说,你已经原谅了我的一生,是不是?”

      周洱看到这一句话时,就知道嬴于要去干什么了。他攥着那张粗黄的纸,推开门,摁电梯,嫌电梯太慢,在电梯间来回踱步,一开门就钻进去,在下楼的过程中冷汗直冒,瞳孔颤动,电梯门开后,他冲出宿舍,左顾右盼,寻找嬴于。
      嬴于看见了周洱,周洱却没有看见嬴于。太阳一点点地落下,火越来越旺盛、鲜艳。

      “我说过,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你。
      “周洱,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甚至比你的养父母还重要,我亦如是。可我不能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我的理想,任何人都不行。这个世界上需要有人点火,我用恶魔的身躯点火,是最好的方式。也许我的性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翻不起丝毫波澜,但我无悔。
      “我这条千疮百孔的性命能用来点火,已是它最大的荣耀。”

      太阳渐渐落下,火焰渐渐熄灭。落日的光披在身后,身前是一片黑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鸦羽似的眼睫也挡住了他唯一的缝隙,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他此时隐藏的悲哀。
      嬴于无法继续等下去了。

      “我死后,我的东西归你所有,对不起,我知道这些东西远远不够偿清我欠的债,但我只能做到这样。
      “周洱,对不起,我欠你的那一朵黄玫瑰,再也无法画给你了。”

      周洱突然醒悟,仰头看向教学楼上方。他眼前一阵发黑,心脏刺痛,几乎要将他绞死……
      只见那人如死去的黑鸟般坠落……坠落……最后掉在地上,成为了染血的黄玫瑰瓣。
      周洱攥紧胸前的衣服,他的心脏毫无规律地跳动,每一次都在撞击自己的肋骨,每一次都是剧烈的疼痛,疼痛让他的意识流失……
      周洱坠入了深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