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作用》羊布吉

6、第 6 章

　　作为一个三线小城市，青城的娱乐设施的确有些匮乏。叶梓对这些没有兴趣，更谈不上了解，只能任由乔柳骑车带着她在到处挂满喜庆装饰的街道里穿梭，坐在后座抱着乔柳的腰，看着街道逐渐变宽，人流也逐渐密集，最后伴随着愈来愈近的新店开业大酬宾的吆喝声停到一家电玩城门口。
　　看着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飞扬字体构成的门头，叶梓的疑惑不解通通摆在了脸上。
　　不是看电影，不是逛街，完美避开了她所有的猜测，最后竟然是来打游戏？
　　“怎么了？进去吧。”
　　乔柳停好自行车，见她表情奇怪，催促她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
　　摇摇头率先推门，叶梓现在已经对乔柳的行事风格接受良好，细想之下也没有那么离谱了。
　　寒假期间客人多，整个游戏厅内闹哄哄的，扯着嗓子找前台兑了200个币，将装游戏币的小篮子往叶梓怀里一塞，乔柳大手一挥，颇有些为她承包整个游戏厅的架势：“先玩着，不够再续，今天陪你玩到尽兴。”
　　被游戏厅里吵闹的声音聒地耳朵嗡嗡作响，叶梓扫了一圈，直奔角落里少有人问津的抓娃娃机而去。远离了门口聒噪的打斗背景音，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不少，两个游戏币叮呤当啷投进机器，机械臂精准抓起一个黑猫玩偶，毫不意外的在掉进出口前力道一松，掉了。
　　叶梓眼皮都不掀，掐住两个游戏币又投进去，突然意识到身边还立着个大活人，把篮子塞给乔柳，抬起头盯着她：“你也玩。”
　　前些天刚剪的刘海只堪堪遮住眉毛，大大的眼睛和乌黑的短发令乔柳一瞬间幻视娃娃机里的黑猫玩偶，或者说一只真正的黑猫。见人类盯着自己的食物看，以为她也想吃，于是用小爪子往她那推推，圆圆的眼睛认真看着她，似乎还隐隐的透露出对于无能人类的无奈和宠溺。
　　她接过篮子重新摆在小孩面前，示意她这一轮时间要到了，声音混在背后嘈杂的音乐声和人生中有些朦胧：“我看着你玩。”
　　顾不上和她客气，叶梓转过身冷静操作摇杆，三两下对准后便按下按钮，就算再次落空也没有失落之情，又转过身来说了什么，却被门口玩游戏机的人们大获全胜后陡然炸起的欢呼声掩盖，乔柳只得弯腰将耳朵凑过去，长长的卷发垂在两人之间，触手可及。
　　“我说，你喜欢哪个，我给你抓。”
　　前调辛辣的香水混着淡淡的酒精味组合成一种独属于乔柳的味道，霸道地钻进叶梓鼻腔，和小姨身上洗发水的花香味和苦涩烟味不同，乔柳的味道极具冲击力，像她的长相，美艳到令人望而却步。
　　她第一次闻到这个香味，乔柳似乎只是擦在了耳后，只有在这样的亲密距离下才能嗅到，后撤一步，香味便立刻淡了。
　　“我想要这个小猫。”
　　乔柳指着她面前的小黑猫，眼睛弯弯的，明明笑得十分无害，叶梓却隐隐觉得她意有所指。
　　“好，给你抓。”
　　当啷两声游戏币投进，音乐声再次响起，叶梓全神贯注的盯着机械爪，没注意到身旁的乔柳悄悄掏出手机，将她的侧脸定格在屏幕。
　　娃娃机内一只黑猫被稳稳抓住送向出口，叶梓面上不显，呼吸却悄悄放缓了，眼瞳微微睁大，拍下按钮后屏气凝神，紧盯着机械爪缓缓移向出口，直到看见玩偶成功掉落才松了口气，难掩激动的握了一下身边乔柳的手臂，眼睛睁得溜圆，完全不似一开始的冷静：“抓到了！抓到了！”
　　将玩偶取出捧在面前朝向乔柳，就算只漏出来一双眼睛也是肉眼可见的高兴，邀功一般将玩偶递给她：“给你！”
　　玩偶的柔软触感裹着对方微凉的指尖，看着小朋友兴奋的样子，乔柳情不自禁抚上她的发顶，像所有长辈一样，微笑着哄她：“真棒。”
　　不出所料，小孩再次因为亲密接触僵直在原地，乔柳只能无奈收回手，指一指另一台机器：“那个小熊也很可爱。”
　　面前人逃也似的转身去向那台机器，发丝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凉凉的，滑滑的，乔柳将双手背在身后，一时不知她到底在逃避什么。
　　琳琅的游戏机和明亮的灯光隔绝了对时间的感知，第二次将兑换的游戏币用完后，叶梓看向门口的街道，道：“天黑了。”
　　华灯初上，门外的街道已经点亮了年节专有的红灯笼装饰，各色霓虹灯串渲染着漆黑的夜。
　　两人推开玻璃门，冬日的冰冷空气猛地钻进鼻腔，一瞬间席卷整具身体，像困乏时的一颗薄荷糖，刹那间令因长时间憋在室内而有些混沌的头脑恢复清醒。
　　“我们回家吧，该吃饭了。”
　　叶梓扯扯脖子上的围巾，抬脚便朝乔柳的车走去，被她一把拽住了手臂：“别急啊，我可是跟小姨申请了一天的假期。”
　　电玩城开在一座公园对面，里面有各种游乐设施，闪着五彩灯光的摩天轮在远处悠悠旋转，和其他设施一起照亮了一小片天空。她指着那架不算大的、甚至有些旧了的摩天轮，问叶梓：“摩天轮，要坐吗？”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抬起头，漂亮的眼瞳里映着各色灯光，琉璃珠一样。
　　“不了。”
　　沉默半晌后，她又一次拒绝了。
　　这些标志着幸福和童年的事物，只会让她反复的想起过去，想起她曾失去的那些，如今反倒变成了无法触碰的禁忌。
　　“那看电影呢？最近好像刚上了一个……”乔柳似乎永远学不会适可而止，自顾自的盘算着两人接下来的行程，无忧无虑的，生机勃勃的，叶梓对此无由来的感到烦躁，板着脸打断她。
　　“乔柳，”她收回被对方抓住的手臂，将冰冷的手再次缩回口袋，“你没有必要做这些。”
　　“谢谢你带我出来玩，但是，”她叹了口气，白色水雾迅速凝结又迅速散开，遮不住她逃避的眼睛，“已经够了，不需要了。”
　　被迫停下规划的人沉默站在原地，叶梓没敢看她的表情，或许是一脸受伤，又或者是生气。
　　真是个烂人啊。
　　她暗自想到。
　　收获了好意却不敢接受，活该一直没有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乔柳会走掉吧，以后自己又会是孤独的一个人，和从前一样。
　　“你需要。”
　　乔柳皱着眉，表情不像是生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没人要的流浪猫一样。”身后灯火通明的大楼和闪着温暖光亮的装饰物给她镀了一层金黄的光，五官却显得有些模糊，“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你还有小姨不是吗。”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你这样逃避，只能永远困在过去，别想走出来了。”
　　一辆摩托车在主干道呼啸而过，吸引了街上众多人侧目，唯独两人相对而立，沉默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一时激愤说出了那些话，乔柳忽然有些后悔，对面的小孩低着头，小脸缩在厚厚的围巾里看不清楚，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不会刺激到她了。
　　“叶子……”
　　她朝叶梓靠近一步，想要解释，那些话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她日日夜夜里，面对着颓唐的自己和满目狼藉从内心责骂自己的话。对方却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袖口，琉璃珠一样的眼睛望向她：“先去吃饭，我饿了。”
　　“然后去看电影吧。”
　　乔柳的后座特意加了坐垫，坐上去并不难受。叶梓侧身搂着她的腰，为了保持平衡，上半身贴着乔柳的后背，耳朵压着她脊骨的位置，对方说话的时候能隐隐察觉到震动。
　　“对不起。”
　　她坐直身子看向乔柳，想要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不了解你的过去，还说那样的话，抱歉。”大路口红灯时间长，乔柳侧着头看她，声音嗡嗡的，“那些话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那些仅仅只是针对乔柳，过去的，和现在的。
　　小孩眨眨眼，头一次见她展现这样低落的情绪，垂下眼又将脑袋贴了回去，震动顺着脊骨传向四肢百骸：“没事。”
　　“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