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作用》羊布吉

3、楼姨

　　白色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在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转瞬便被雨刷器无情地抹掉。
　　望了眼窗外突然降临的初雪，司机感慨道:“最近几年的雪真是越来越晚了。”
　　“是啊。”尹清淼应道，叶梓则是靠在车窗旁，放空眼神对着外面逐渐人烟稀少的街道，两人之间放着个鼓鼓的大袋子，装了许多冬衣。
　　连日熬夜，叶梓十分困倦，忍不住要靠着车窗打盹，被尹清淼拽到自己身侧，拿开两人之间碍事的大袋子，让她靠到自己身上。
　　“最近怎么这么困，晚上又熬到几点?”
　　不敢说是因为在酒吧唱歌，回家又熬夜写题，叶梓眯着眼睛靠在小姨身上，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最近复习的地方太难了，多研究一会。”
　　扒拉两下叶梓有些长了的刘海，尹清淼皱眉:“别熬太晚，第二天不还是得犯困。”
　　“没事，有咖啡和风油精。”
　　女人无奈叹气，她虽说是对叶梓的学习要求严格，可叶梓也是个不服输的，根本就不用她过多约束，对自己狠起来颇有她妈妈当年的架势。
　　中年司机透过倒车镜看着她们，一个留着学生头，看起来就是个高中生，垂着眼睛，一路都沉默寡言，另一个戴副银边眼镜，清清冷冷的，气质像个教师，两人眉眼之间多有相似，不禁好奇道:“你们是姐妹?”
　　“我是她小姨。”
　　猜错了关系，司机讪笑两声:“看着怪年轻的，关系真好哈。”
　　“嗯。”
　　简单应了一声，尹清淼不欲多谈。叶梓不容易入睡，能让她多休息一会是一会。
　　司机也识趣地不再多说，直到到达才开口提醒:“到了。”
　　高高的围墙矗立在一片空旷的远郊，乌云压顶，更显得压抑沉闷，有警卫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打量这辆外来车辆，门旁的的白底门牌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青城女子监狱。
　　跟司机师傅交代了两句后，尹清淼两人坦然走到门口。
　　“探视。”
　　这里的布局一直没变，两人轻车熟路的登记、进门、再登记，走完一系列流程后，终于坐在了探视窗口前。
　　一个身穿囚服的高挑女人被狱警带进内室，女人刚过三十岁，长至下巴的自然卷短发贴在脸侧，显得下巴有些瘦削，却挡不住她轻松自在的神情，她冲狱警咧嘴一笑，英气的眉毛飞扬起来，转过身又对玻璃对面的两人扬起一个大大地笑脸，叶梓冲她挥手，她也举起被铐住的双手热情地回应着，直到坐下拿起桌上的传声装置。
　　“淼淼~叶子~”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尹清淼闻言才终于憋不住扯起一抹笑容，眼神都温柔了许多:“最近还好吗?感觉你又瘦了。”
　　“放心吧，我是谁啊，就没有我楼雁搞不定的事儿。”对面的人动作夸张的比了个大拇指，这边尹清淼和叶梓都忍俊不禁，一扫来时的沉默。
　　“得了，叶子面前稳重点。”尹清淼无奈笑着，虽嘴上嫌弃，眼睛却一眨不眨，一直盯着对面的女人。
　　叶梓无辜眨眼，她这个电灯泡已经在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了，谁曾想话题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楼雁稍微收敛，下垂眼里亮晶晶的，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笑便又回到了叶梓记忆中逗弄她的楼姨的样子:“叶子最近怎么样啊，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学习任务太重啦?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叶梓点头。
　　“现在有想考的大学和专业了吗？”
　　叶梓沉思，而后摇头。
　　这个问题楼雁曾经就问过，她却一直都没能得出答案。
　　与尹清淼对视一眼，楼雁随后安抚道：“没事儿，不急，咱先把成绩搞好……”
　　“我找不到目标，楼姨。”
　　对面的女孩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楼雁霎时闭了嘴，和尹清淼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女孩的眼睛，一片阴翳般遮挡着她的心灵，阻挡着一切外来入侵者。
　　“你当年，是怎么下定决心开酒吧的？”
　　楼雁高中毕业后便开始闯社会，和人合伙开了家酒吧，听说经营的不错，只是那时叶梓年纪小，所以没有对她透露很多。
　　沉默片刻，短发女人垂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笑着：“叶子，其实并不是所有人在每一个阶段都有目标，但是生活一直在继续，在被推着走的过程中，总会找到那个方向的。”
　　“不用焦虑，做眼前最正确的事就好。”
　　闭眼靠在车窗上，叶梓反复思考着楼雁的话。
　　她每天的日子都及其简单枯燥，没有爱好，没有梦想，没有朋友，找不到一丝一毫生活的乐趣，只是在听话地做着世人眼中最正确的事，这样……就够了吗？
　　“你们学习小组约在哪里了，顺便送你过去吧。”
　　突然被尹清淼的声音拉回现实，叶梓坐直身子，反应了一会，道：“不用，那里不顺路，回家之后我骑车去吧。”
　　她探视完楼雁后要去酒吧唱歌，周末的时间长些，要早去，顺便还能问问乔柳作业里不懂的题。
　　尹清淼盯了她半响，短暂的沉默让叶梓汗毛竖立，以为自己被怀疑了，正疯狂在脑内思考对策，结果尹清淼最后仅仅只是淡淡地应道：“好吧。”
　　到店门口时已近傍晚，酒吧的灯牌刚巧点亮，霓虹灯构成的“人海”两字在有些老旧的建筑群中格外耀眼。乔柳已经开始收拾吧台的卫生，她只好将习题册瘫在刚刚擦干净的桌面上，就着整个酒吧最亮的灯光看题。
　　“今天来这么早?”
　　满头的浓密波浪卷被乔柳随意扎了起来，露出她线条饱满流畅的脸颊，她今日换了个妆容，只画了简单的眼线，红唇依旧，更显出她本身五官的大气明艳。叶梓抬眼看她，恍惚一阵后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想承认自己看入迷了:“我……想找你问道题。”
　　其实她只是尝试一下，上次乔柳那么快的就给出了解题思路，她猜测她做过家教一类的工作，如果能在工作间隙蹭到免费老师，何乐而不为呢?
　　“可以啊，正好现在没人，不过我也好久没接触高考题了。”
　　没想到乔柳答应的痛快，叶梓赶忙将习题册转向她，只见她垂眼看了一会，说:“这里最好不要用洛必达，你看……”
　　于是任聪进门时，看见的便是她的新聘调酒师在给她的新聘歌手脑袋抵着脑袋在吧台讲高中数学题的奇异景象。
　　“我讲明白了吗?”乔柳在草稿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习惯性的用笔尾将颊边碎发拨到耳后，偏头见叶梓的刘海有些阻挡视线，便顺手给她撩到一边，露出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英气的眉毛，一时间两人都愣在原地，叶梓震惊于乔柳突然间有些亲密的动作，乔柳则是没想到，这张瓷娃娃般的脸，刘海之下竟然有一双棱角分明、英气的眉毛，给这张精致的脸平添了一分特别的帅气。
　　“讲，讲明白了，谢谢老师。”
　　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叶梓绝望地闭眼，有了想把脸砸在桌面上的冲动，手指仍抵着她额头的女人则是和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的任聪一起“噗嗤”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