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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凶而不狠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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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袋喜欢吃瓜子,从春天嗑到冬天,就连夏天,也爱吃瓜子。
我跟着大脑袋,也时常偷偷光顾他的瓜子包,尽管,我说我不怎么吃瓜子。
其实,小时候,我是很喜欢吃瓜子的,那时候,母亲开了小店,散称的瓜子又没个数,我们只要趁母亲不注意,抓上一把,母亲是看不出来的,所以,那时候一天能吃多少瓜子,完全看自己能躲开几次母亲的监视。
在乡下,瓜子壳都是随便扔在泥土的院子里,到底这家妇女过得开不开心子自不自在,只要冬里到她家院子里走廊下瞧一瞧瓜子壳就好了,瓜子壳一滩一滩,甚至被踩进泥层里,可想而知,这家妇女得过得多潇洒啊。
我们几个孩子也爱吃瓜子,老爷爷牙齿不好,老奶奶嫌费事,就我们小孩子吃。老爷爷总是看着我们,笑着,开始嘛,小孩子嘴馋就嘴馋了,一年到头,没什么,但吃着吃着,老爷爷就看不下去了,仗着自己有过十年军医的经验,开始面带忧色,并开始唠叨我们:
“你们小孩就没事做吗,一直嗑这个东西?你妈还要卖钱呢!”
说实话,快过年前后,母亲根本不计较谁吃了多少瓜子,甚至让父亲提前批发几大袋在家,自家吃着加卖着,所以,老爷爷的教诲没人搭理。
那时候的瓜子壳上,盐味很大,嗑十几分钟,我们就要喝茶吃凉的橘子,甚至,有时候嗑瓜子嗑到上火,嘴唇舌头都疼,老爷爷已经生闷气几天了,他闷闷地坐在走廊下面抽烟,然后拿眼睛瞥我们一眼,接着摇摇头,叹叹气。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又开腔了:“这话就算我说得多余了,我当医生那么多年,我对你们小孩说话能害你们吗?人体最宝贝的就是嘴里的唾液,你天天嗑瓜子,扔的瓜子壳上都带着唾液,你不想想,身体多少营养被扔了。瓜子适量吃很好的,多吃是吸收不了的。我跟你们小孩讲一个故事,那东老庄知道吧,前年就有个小孩嗑瓜子病了,什么药都吃不好,最后,找到一个老先生,老先生一问,才知道是嗑瓜子嗑的,就让他家里人回去把地上瓜子壳都扫起来,然后放到锅里煮,叫那小孩喝下去——”
“那小孩喝好了?”其实每当老爷爷讲故事,扯到东庄西村的,大多数都是编的,这是他的套路,我们之所以不拆穿,就是为了听故事而已;
“那自然!你们晓得吧,煮的水里有唾液,唾液又回到身体里,就好了!”老爷爷自以为高明,末了,又补充了句,“天天嗑瓜子吐壳,人就瘦死了,你们小孩可得注意!”
那时候大姐已经上初中,对胖瘦美丑已经有了很先进的概念,听到能瘦,她带头缩着头坏笑,龇牙咧嘴的,当然,我也喜欢瘦,但我还想长高,再长白点,但最终,我对瘦妥协了,我也要苗条的身量,像语文书里飞天的嫦娥一般身段,于是,我们藏起来,拼了命,磕了一下午的瓜子,整整吃了半袋子!
最后,我们没瘦,倒是把舌头给毁了。每个人的舌头上,都起了几个红色的疙瘩小点,一碰就疼。大盐的瓜子麻痹了我们的味觉,让我们对咸不再敏感,以致于入口的饭菜更没滋味。那时候,我们都后悔了,老爷爷又向我们“兜售”解决秘方——多喝开水。
直到现在,我嗑十几个瓜子后,都习惯性地倒杯茶喝喝。
老爷爷是慈爱的,他想警告我们,却不会说凶狠的词语。我们做的许多错事,他肯定不是帮凶,但一定是个张开双臂等我们掉下去然后及时接住我们的人。凶而不狠的话,成了我们现在回忆的笑点,笑着笑着,眼泪都能出来。
“亲,喝点开水洗洗嘴巴喉咙,这样舒服点。”我也会叮嘱大脑袋喝凉开水,每讲出这些或者想到这些,都会忍不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