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莜悠楠杉

2、少年

　　话说前日周荃省认了闺女，虽说身世不光彩，姜郦又不喜欢。但碍着规矩，还是风风光光给周环隐行了入堂礼，拜了祖堂，起了小字——玑忧。又叫点个贴身近卫。不几日清晨，周琼易端坐铜镜前由着竹笙摆弄描眉，不等口脂染唇便有人来报，说是二小姐来了，正在门外侯着。

　　周琼易摆了摆手叫人下去，随手拿了两根带穗珠钗递给竹笙，她向来喜欢这带穗儿得小玩物。又拨开帘子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最多也才辰时而已。这么早，想来是觉得新鲜吧。

　　不多言，理了理发髻便跨门而出，引着周环隐去了偏房后院。昨夜里刚下过雪，踩在地上吱呀作响。

　　周琼易领着妹妹行至偏房。抬头便见姜郦早早等在后院筛选青奴。周琼易婉然上前行礼。姜郦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过来。
　　“母亲，这便是父亲带回来的战俘？”周琼易问。

　　姜郦微一点头，不甚看她。
　　周环隐扶着珠钗暗自顺眼打量，一眼瞧见了她要找的人。幽幽跟在玖舒身后走着，忽“啊呀”一声，转身挪到少年跟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不明所以略惊一声。“阿姐，你来看这个。”周环隐的语气里现出兴奋，侧头招呼周琼易过来。

　　“怎么了？”周琼易不明所以，只略问一句。

　　周环隐“噗嗤”一笑，嬉道：“阿姐，你看他的眼睛，多好看…像孔雀石一样。”

　　周琼易顺着环隐的视线瞧过去。少年身形颀长，显得略微瘦弱了些，脸色苍白清透，一双暗绿色的眼睛清冷非常。薄薄的双唇微抿，显出一股子没来由的倔强。

　　少年本不预理睬，却见周琼易盯着自己，略一颔首。竟毫无惧色抬头与其对视，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浑浊的眸子精亮热烈起来。
　　望着少年小鹿似清透的双眸，周琼易的心跳漏了一拍。其实，母亲早已将战俘分好了三六九等，少年排得有些靠后，若非周环隐引荐，她可能根本看不见他。

　　鬼使神差般，周琼易定睛抬手道：“我要他。”

　　周环隐眼中显出兴奋，怔怔看着柔清，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亿万只蚂蚁在爬…

　　周琼易抬唇努嘴，一边侯着的侍从心领神会，拉出一边垂着的锁链将少年拽了出来。周环隐这才看清，那少年纤细的锁骨上，被深陷着一根铜钱口粗的铁钩。

　　小厮拉得用力，少年踉踉跄跄跟在周琼易身后，许是起得猛了些又没站稳，少年闷哼一声，脸色刷地煞白。

　　周琼易不曾回头，脚下的步子慢了些许。少年咽下血沫子，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次，他看清了她的眼睛，和她额间那抹亮眼的黄…

　　层楼内阁，周环隐紧紧跟在周琼易身后，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这里——镇国公府炼“活尸”的地方。左右打量，灯火幽然闪烁，几只豺狼像坐落中央，尾尾相接头朝四面。
　　早些年间，周琼易祖父辈随先帝开疆扩土，风光熠熠战无不胜。后蛮蒙一带部族兴起，骁勇善斗。以至于初开国土的大伊吃了不少败仗。后来，先皇寻仙访道，从隐山道者手里得了一味药方，炼出的丸药，食下后与恩主血肉相连，永不背叛。是为——活尸。
　　从此大伊兵力超群以一当十，不就便将中原完整统一。那道者也被大伊尊为——圣巫。
　　周琼易端坐台上，抬了抬手，竹笙心领神会，从身后的暗格里取出一枚红匣子。按扣打开，里面赫然乘着两颗丸药。周环隐学着姐姐的样子将藕黄色的那枚吞进嘴里。只觉身体燥热难当。

　　不多时，周琼易走下矮台，伸手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短刀。一刀割在手腕处，一时间，温热血水喷涌而出。周琼易将短刀扔下，径直走向底下跪着的少年。
　　周琼易抬起少年下颚，单手撬开紧抵着的牙间。温热腥气血水顺着指尖灌入少年唇齿，流入口中：“咳咳咳…”少年挣扎几下无济于事，反将血水呛入咽喉。两眼一闭索性认命，任由血水流入腹中。

　　良久，周琼易才将手收了回来，收身复坐在矮台上。竹笙忙接过周琼易伸过来的手臂，将事先备好的药膏拿出来，仔细涂抹在伤口处，又着手将流出的血痕仔细擦掉。泛着血迹的伤痕不几时凝固。
　　复看那少年，苍白的嘴唇染着未干血水。身体因丸药作用燥热难当，此时正湿哒哒躺在地上——似乎已是筋疲力尽。

　　周环隐那边也已照着周琼易的样子收了一个青奴，取名——丹虹。

　　周琼易听这名字觉得甚是耳熟，略一思索才想起。当年带她的奶娘家的女儿便是这个名字，可惜那丫头没福，竟死于一场旱灾。

　　抬眼打量，这青奴与她长得倒是像，若是让自己来取名，大约也会起这么个名字吧…

　　周环隐见周琼易盯着丹虹出神，心下了然，若不是自己从中活动，琼易定然会收了这丹虹。可惜，丹虹可是个有用之人，定不能落到她手里。

　　周婉珠环隐目光幽幽，其实她对周琼易印象还不错，可是没办法。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也必须搏一把。人情嘛…有机会再补上就是了。
　　想着，手上的帕子搅动得又快了些，一双杏眼直直瞧着地上摊着的少年，这小子可是个宝贝，若用好了，定能把周琼易从太子妃的位置挤下来。到那时，有系统傍身，她周环隐如何还得不到皇后的位置？
　　想着，纵深的眸子格外阴沉。猛一回头却见周琼易扶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周环隐在看她，不明所以回了一个明媚的微笑。这一笑，看地周环隐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若是这样，玖舒又当如何？
　　周琼易却是没想那么多，见环隐端着手臂，以为她身上不爽利。出了内阁便命人送了好些药膏绸缎的，还妥人对她传话，别的不甚记得了…只一句“我在，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