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莜悠楠杉

1、便宜妹妹

　　“小姐…大小姐！”一青衣少女提着裙摆，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榭廊上。脚踝上的铜铃铛随着步伐晃得叮叮作响。

　　不几时，少女扑身入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声道：“小姐，奴婢有事要报。”

　　周琼易端坐在藤椅上，并不抬头，一双凤眼死死盯着面前快要落满了的棋面，直到一子落下才幽幽开口：“何事值得你如此慌张？”

　　少女头也不抬，弓着身子顿声答：“奴婢——是二小姐回来了，夫人传您过去！”

　　二小姐？周琼易眉心一蹙。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不正是周玦惜，小字佩怜的那个丫头，有甚说头？

　　见周琼易无声不语，婢女闷声接着解释道：“是言小娘走之前剩下的那个小姐，只比小姐晚诞几天的。”

　　听竹笙一说，周琼易这才想起来。言小娘是父亲早些年间偷偷藏在府外的外侍，生下个丫头没几天就撒手走了。又因母亲原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身份尊贵。当年算是下嫁到将军府的，是而按规矩说，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两个陪嫁丫头再不许有别的小妾。所以言小娘从未被纳进将军府的门。至于这孩子，也算是承了天家恩典，赐了个“隐”字，勉强保下来。圣巫说她命脉不详，不让养在府里，尚在襁褓之中就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身世很是可怜。
　　周琼易心中隐动，是而眉间也柔了几分，跟着婢女到了偏房，传话后才得令进去。

　　没走几步再抬头，便见两位兄长立于一侧，母亲坐卧在另边，身边依着个纤细的人影。
　　“母亲。”周琼易依帕而动，并下行礼。姜郦回头一看，暗叹口气。一把将周琼易扶起，嘴里念着“免礼”。
　　姜郦抖着手绢虚擦了几下眼角，握住周琼易的手将她引到那女子的身边：“玖舒，这应当是你，额——二妹妹。”

　　周琼易这才抬眼瞧着那女子。少女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了，只是身子太矮小些。杏眼微睁，眼神清澈如水，似带着万千心绪，却欲言又止。像只未经世事的白兔般惹人怜爱。

　　周琼易抿唇端详着她，自觉这妹妹倒像极了爹爹。拉过手就问：“二妹妹…来了京城几天了？”

　　“昨儿夜里刚到。”少女含羞而应，似有些不大自在。
　　周琼易握着女子的手，紧攥着寒暄几句，端量着她可人，心里是有些喜欢的。又问：“还不知妹妹闺名？”

　　“名字，是——是奶妈给起的，叫婉珠。”

　　“婉珠…”柳琼易喃喃念叨几声，转而看向一遍踌躇的姜郦。

　　姜郦心下了然，抬手一摆，旁边侯着的婆子躬身将手上的册子递过来。姜郦顺势拿到跟前：“按规矩，你的名字得应是家主亲自从祠堂求来，可将军如今征战未归，便由我做了这个主。只是“婉珠”二字不妥，就从了周家的名——叫环隐吧。”

　　说罢，姜郦翻开册子一页，满满一章墨痕，用红笔勾点了几个字。随手摔给一旁的丫鬟，直直跌在丫头身上，吓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周琼易心头微颤，暗觉两人气氛不对。忙拉了周环隐的手坐在桌前闷头吃饭。饭后，周琼易奉命领着周环隐在府里转转。人在前面走环隐在身后跟。要么唠唠家常，左右不过寒暄罢了
　　忽的，周环隐拉住柔清的衣角，糯糯喊了句：“阿姐…”
　　听着这忽然亲昵起来的称呼，周琼易眉心一展，有些不自在…故而叹了一声回头，将衣角从她手里轻轻抽出：“怎么了？”

　　周琼易心里隐隐，又见周环隐面色拘谨，语气不觉柔了几分：“别怕…府里虽然规矩多，又不能吃了你，有事便同母亲说——抹不开面子也可来找我。”

　　环隐沉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垂着脑袋应着。
　　周琼易一手托着下巴，眼珠转了几轮，又问：“嗯…二妹妹可学过诗书女红之类？”

　　环隐脸羞的通红，摇头不语。

　　“啊呀…”周琼易似觉不妥，惊呼一声又道：“那明儿我去和母亲说，让她给你请个先生，读书识字什么的你先学着。至于别的…就等爹爹回来再说罢。”

　　环隐不说话，垂着脑袋应着，周琼易不甚理会，只当她是刚来了不适应。
　　又说婉珠刚来了几天，日子还算安逸。母亲多说提点着些，可她不来找自己，却也乐得清静。

　　平日里周琼易不爱出门，只在自己的屋榭里绣绣花，画画伞面。周环隐的近况，多是听身边的大丫头竹笙提起。只知道她性格随和爽朗，早与府中一众婢女青奴打成一片。
　　周琼易心里倒放心些，自己常被拘着，与丫头小子们是混不熟了。环隐长在乡间，性早养成了，母亲放她在丫头里混着，那自己也没什么说头。

　　不几日，有人来报，说是将军回来了。琼易心头一拧，不等竹笙将斗篷披上便跨门而出。周荃省外出征战将近三年，上月传来捷报，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爹爹！”周琼易快步走到中庭，踏着碎雪行至柳荃省跟前不等并下行礼，泪珠就滚了出来。周荃省战甲未卸，虚扶一把，握着柳琼易的手重重拍了两下。

　　周荃省低下头，混浊的眼眸深陷，眼眶湿润微红：“玖舒…倒是出落出来了。”

　　周琼易看看父亲，又回头看看迎过来的姜郦，主动将身子让了出来。转过身去摸了把脸。

　　“阿姐…”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周环隐附身贴近。

　　“唔对…”看见周环隐，姜郦忙道：“这就是言小娘剩下的那个丫头，前些日子刚接回来的，我做主给她圈了名字——叫环隐。”
　　“环隐…环隐。嗯，夫人做主总也是行的。”周荃省喃喃几句，转头看向周环隐，点了点头。

　　顿了顿又道“对了…我从晔纳带回来几个战俘，训过了，身手不错。你便和玖舒，一人挑一个盟了血契吧。”
　　周琼易心中暗喜，再看周环隐面色局促，两根手指不停搅动着手里的小辫子。玖舒心下了然，便携了妹妹的手以示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