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恨》简尺

8、似是故人来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从迷阵中走出，果真别有洞天，小桥流水，竹林迤逦，再加上一处清幽的茅草屋，极为符合谢小青清雅脱俗的性格。然而高飞此时已有戒备之心，此时的锱铢楼主与当年的谢小青即使是同一人，也今非昔比，这次赴约比起刘邦当年赴鸿门宴还要惊险万分。林霜轻轻地扣住门环敲打：“主人，人已带到。”，尊敬之中还带着畏惧。只听门内琴音忽起，奏的是一曲凤求凰，当年司马相如对卓文君传达爱慕之情所奏正是此曲，传为千古佳话。高飞不禁摘了身边的竹叶轻轻相和，林霜虽不通音律，但听两人相奏和谐，曲音时而热情奔放，时而深挚缠绵，心里已猜出了一个大概，鼻子一酸，竟掉了两行热泪，忙退了下去，不想再看再听。高谢二人仿佛回到了彼时在灵剑山庄锦瑟和鸣，两情相悦的日子，一曲奏毕，只听屋内人冷冷地说道：“高公子，请进。”这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共同学艺，一直以师兄妹相称，待到稍大些渐渐有了男女之情，高飞便改成她为青妹，谢小青还是一直叫他师哥，现在她突然这样冷冷的一句称呼把高飞从往昔的浓情蜜意一下拉到冰冷的现实之中，明白此情可待成追忆。

　　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一副赴死就义的凌然模样，推开门去，微微低头作揖：“谢姑娘，有礼！”，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人，恍如隔世。五年不见，她依旧脸若桃花，音似莺啼，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着一身白衣，犹如仙人下凡，卓尔不群，只是原本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满含怨怼之气，咄咄逼人，看得高飞如掉进冰窟，寒冷不已。“高公子，请坐。”谢小青说道，示意身边侍女为高飞倒酒，高飞闻言坐下，见侍女特意换了左手倒酒，又见酒壶表面上并无异样，但壶柄之上暗含开关，知道其中有诈，于是不动声色，假意将酒饮下，实则倒在衣袖之上，等待谢小青下一步行动再作打算。

　　两人各怀心事，无言以对，过了半晌，高飞怔怔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好？好！”谢小青突然拍案而起，将古琴凌空翻起，在下面抽出一把长剑，上面可有一条灵动的青蛇，正是灵剑山庄祖传的宝剑灵蛇剑，往高飞直刺过来。这一着高飞始料未及，他本来心有戒备，但见谢小青抚琴增曲，便以己度人，以为她与自己一样沉溺在往昔情意之中，故而迟迟不开口说话。其实，谢小青一直在等他开口，因为高手对决，在乎势气二字，只要一说话便会泄气大半，此时出手必定事半功倍。

　　可高飞多年来大小战役无数，临场应变自是不在话下，谢小青这一剑奇快无比，眼见就要得手，高飞往后一倒，双手撑住地面，两脚轻而易举地把灵蛇剑夹住，如果是一般兵刃只要他稍一运劲，必能将它折成两半，但是灵蛇剑坚固无比，他只能将其衔住让谢小青无法施招，孰料谢小青转动左腕，射出五枚梅花针，往他的要穴打去，神准无比。他本来手下留情，但此时有性命之忧，也顾不得许多，两手往地上一撑，翻越而起，轻巧地躲过暗器，双腿缠住灵蛇剑顺时针旋动，一下子将谢小青手中之剑甩了开去，慢慢地左腿将椅子弹起，稳稳地兀自做了下去，像是从没离开过椅子一样。

　　自小谢小青本就无心习武，再加上在武学上的悟性远远不如高飞，武功造诣当然远远不如他，往日高飞与她对练之时为了讨她欢心总是故意相让，今日一来生死关头，二来事出突然实属本能反应，才两招功夫就被她比了下去，还将她心爱的灵蛇剑甩了出去。看着师妹嘴角生嗔，杏眼含怒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后悔，刚想开口，谢小青突然仰天长笑，不能自已，好像碰到了全天下最好玩的样子，捂着肚子差点笑出泪来。两人相识多年，高飞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即使是平时自己讲最好玩的笑话她也只是微微一笑，一副淡然的神态，有时哈哈大笑那声音也是如铜铃一般清脆可人，从没像此时一样恐怖骇人，捶胸顿足。

　　“青妹……”他期期艾艾地说道。笑声哑然而止，“住口，青妹也是你能叫的吗？”谢小青突然回过头来歇斯底里地吼道，转而又嫣然一笑，声音娇柔：“师哥，你稍微运运气，看看是否全身乏力？”高飞见她这样胸有成竹，神情反复的样子，已经心生怀疑，于是暗暗运功，果然全身无力，料想自己已经中了软骨散，方才谢小青与自己一番恶斗，为的是让自己药性加速，看来此次自己是插翅难飞，只是自己进园之后处处小心，何以还会中毒呢？谢小青眼光闪动，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娇声一笑：“师哥，你肯定在想我将毒下在何处吧？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黄毛丫头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费工夫弹琴给你这个将死之人听呢？”是了，她知道我听到她弹琴定会忍不住相和，故而早在竹叶之上下毒，至于故意让侍女倒酒只是为了让我以为识破她的计谋，放松警惕而已。想到此处，高飞不禁动容，仇恨此物真是厉害，可把一名洁若仙人的女子变的如此心机深沉，毒计迭出。谢小青看他神情，知道他已猜到原委，接着说道：“当年冤枉我爹爹的二十四人已经死绝，现在只剩你和段四那个老贼，我便做做好心，让你们两个贼兄贼弟死在一起！”高飞闻言大骇，当年六扇门倾巢而出，去捉拿血案疑犯谢成风，其间高手如云，胜于自己的也大有人在。其他不提，光是捕头铁面判官陈松义的大力金笔便无人能及，还有轻功与自己齐名的神龙矫步葛凌风纵然无法力敌，但要自己逃生也绰绰有余。谢小青虽然计谋迭出，但终归武功平平，又是女流之辈，自己今日落难，也是因为顾念往昔情谊，戒备之心不足，何以如此多好手会纷纷落难？他不知道再厉害的高手也难过美人关，尤其是外表出尘，内如毒蝎的女人。

　　“带他下去！把林霜叫来。”谢小青一声令下，两个侍女便出来，面无表情将高飞两手反缚，押着他往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