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恨》简尺

7、少女情怀

　　眼见天色已晚，二人决定在山下破庙露宿，等明朝一早再行出发。在山上之时，高飞日日与段四作伴，时而切磋武艺，时而谈古论今，又故意不让自己记起前尘往事，别人看他一副潇洒流派，事实上他心里一直隐藏伤疤，只是秘而不发而已。今夜天朗星明，又没有段四在身边打闹嬉戏，他静下心来，陈年往事历历在目。

　　“死老头，你耍赖！”一声高呼打断了高飞的思绪，他转过头去只见林霜早已在火堆旁熟睡，想来她是天真烂漫，毫无心事，倒头就睡，不禁暗暗羡慕。“我们再比比！”她又含糊地说了一句，翻转身来，还手舞足蹈，看来必是梦见与段四比轻功的事情。高飞不禁莞尔，怕她着凉，脱下袍子给她盖上，也在旁边靠着柱子迷迷糊糊地渐渐睡去。

　　第二日卯时，林霜早早醒来，突见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袍子，顿时一阵暖意。她自幼跟着义父街头卖艺为生，义父虽然待她不薄，但把她当成男子汉来调教训练，平日里从来不会嘘寒问暖。几年前，义父染病去世，林霜感恩戴德，不惜卖身葬父，谢小青见她机敏伶俐，干净利落，便买下来为自己跑腿办事，但她这两年性情大变，完全不似以前那样温柔婉约，对林霜也甚是冷淡。从来没人将她当作女子来怜悯疼惜，所以高飞虽然只是举手之劳，她却感动万分，又想到在马上与高飞相拥奔腾的情景不由涨红了脸，赶紧将袍子盖回高飞身上，跑到庙外练起拳来。

　　她的拳脚功夫全是义父所教，其实不过是江湖上用来强身健体的五行拳，规矩严谨，动作反复，但她的性子直率刚烈，与五行拳拳性相通，再加上自小专心致志只练这一套武功，打起来也似模似样，不是一般的花拳绣腿。高飞听见庙外喝喝有声，便出去一探究竟，见是林霜清早起武，颇有功架，尽管他怀有心事，但到底天性洒脱，少年心性，不禁童心大起，随手拿起石子往林霜的足三里打去，嘴上喊道：“小心暗器！”林霜除了这套拳法，对武功是一窍不通，穴位之类更是从未涉及，见石子往自己脚上打去，心想自己只要扎稳脚步一颗小小石子能耐己何？不料那石子一触到身体，她的左腿就软了下来，跪倒在地，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高飞暗呼糟糕，赶紧将她扶了起来，见她满脸泥垢甚是滑稽，欲出言取笑，但自己理亏在先，哪敢再落井下石，只能强忍笑颜。正准备赔礼道歉之际，林霜先开了口：“高大哥，你这是施了什么魔法，怎么我用尽全力还是站不稳呢？”林霜对高飞本来已有好感，现在又想像他请教，故而改了称呼，两人关系也亲近了几分。高飞心想一般女子这样被暗算奚落，必定心生不满，但林霜却不以为意，反而出言请教，真是生性爽朗，甚是难得。“我打石子的地方正是你的足三里，力度正好让你血液不通，顿时麻痹，所以你怎么用力也是站不住的。这正是打穴点穴的妙处。”高飞细心讲解，林霜听得入神，想到自己小时义父也曾与自己说过高手点穴的故事，那时候她只是不信，此时她才亲见其妙，不由得心生神往，对高飞又多了一分敬佩，心想能跟着高飞闯荡江湖只怕是人生最快乐的事了，但转念想到高飞很可能会与其他男子一样死在锱铢楼心里又害怕了起来。

　　太白山脚角距长安城不过百余里，寻常马匹三四个时辰也就到了，但此刻他们的坐骑是名满天下的黑珍珠如果快马加鞭不消两个时辰也必能到达。但是，高飞这两年对谢小青朝思暮想，真的见面在即，却心生惧意，不知是恐怕她像当年一样对自己满心怨恨，还是隐约觉得桃花依旧，人面全非。故而他故意拖慢了行程，只是让黑珍珠信步而行，再加上林霜一路上向他絮絮相询穴位武功，武林故事，他详加解释，绘声绘色，两人到黄昏时分才赶到长安。

　　长安城古时隶属咸阳，咸阳自古素有交通要冲之称，北有关中通往河西走廊的泾河谷地，南扼渭水漕挽天下，西通陇西，东处泾渭交汇地带，左扶崤函，右控陇蜀，战时兵家必争。自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咸阳为都，后楚汉争霸时期又有“先入关者为王”的典故，可见自古君王对这块宝地甚为重视。自汉之后，咸阳逐渐繁荣兴盛，其下南郊的长安村也腾飞发展，最终独挡一面，发展成为长安城，其后更成为隋唐的首都。明太祖朱元璋称帝之后，虽以应天府为京师，但洪武二年在唐长安城皇城的基础上，修建了西安城墙，并一直有迁都之意。此刻长安城正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人雅客，江湖豪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到了长安城后，高林二人走下马来，由林霜引路，慢慢踱步到长安正街。夜幕之中，各处商贩吆喝不绝，远近油灯忽明忽暗，两侧楼宇林立，一片繁华景象。“到了！”到了最热闹的地方，林霜突然说道。高飞虽然两年未归，但自小在长安城长大，对此地可谓了若指掌，突闻林霜一言，暗自纳罕这里本是长安最大的温柔乡倚春阁，但抬头一望，见到一处高楼，牌匾上赫然写着“锱铢楼”三个大字，两边挂上了大红灯笼，两侧的柱子是用黄花梨木建成，上面雕龙画凤，甚是奢华，全不似先前倚春阁的小家碧玉，自有一分王者之气，中门大开，两边站着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骚首弄姿，但却不如一般青楼女子一样风骚拉客，只是静静地盯着路人，面露春色，让人难以抗拒。林霜并未从大门进入，而是笃笃、笃笃笃地在侧门敲了五下，显然是约定的暗号，一个小孔打开，隐约见一张人嘴小声说道：“长安血，英雄泪。”林霜答道：“飞雪冤，美人恨。”声音甫出，侧门即开，两人便被引进了门内，门又立即关闭，不露一点痕迹。高飞心下当即明白，此楼伫立在闹市之中，又如此富丽堂皇，看来与一般青楼无异，实际上暗存玄机，知道暗号的人可从侧门而入，可见青楼只是作为掩护之用。

　　进入楼内，林霜一改活泼本性，只是提醒了句：“不要触碰周围栏杆。”,便静静地在前头引路，高飞默默地跟在后方，心里暗记路线，幽幽的长廊，岔口三五不等，林霜在前头忽左忽右，显然已驾轻就熟。有着多年做捕快的经验，高飞自然而然地在默记数字的同时高飞眼观八方，见长廊周围的松柏桃树坐落有致，在心中细细一算，恍然大悟。原来，位于中央的桃树之上刻着如细蚊般大小乾、坤等字样，正是易经当中的卦象，这迷宫七拐八弯，看似复杂，但只要结合树上的提示便知道该走哪个路口，分毫无差，无需死记。这是最简单的五行卦象，但若不是细心观察，目光如炬，甚难发现玄机，转念一想林霜方才的提示颇有深意，栏杆之上极有可能擦有剧毒，如果不明究竟的人发现了此阵的秘密，如若眼神不济，必会扶栏远眺，想看清树上之字，那时便会中毒身亡。设计此阵的人虽然对五行卦象并不是甚为精通，但心计之深可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