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恨》简尺

5、杀身成仁

　　正当群雄进退两难之际，只听“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跪倒在地，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高飞跪在群雄面前，道：“恩师迷途知返，还请各位弟兄成全！”其实，众人心里想的都是大战能免则免，只不过苦于没有台阶可下，高飞早已看出他们的心思，心道不如让我来当这个台阶。自古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高飞今日的身份地位，能为成全恩师的名节，跪地相求，群捕自然要卖几分薄面。几位与高飞交好的捕快赶紧上前想扶起高飞，道：“高兄，你这是何苦呢？快快请起！”高飞运用内功，只是不起，叩头道：“还请诸位成全！”

　　谢成风见到素来心高气傲的爱徒为了自己不顾颜面，心里甚是感动，想到自己大错铸成，不能亲见爱徒与女儿配成佳偶更是痛心，不禁眼眶发红，两行老泪抑制不住，流了下来。群雄见谢成风老泪纵横似有悔意，又闻高飞不住的叩头之声，心有不忍，纷纷暗道不如随了这两师徒的心愿，也可避免武林的一场浩劫。陈松义手上运劲，硬是将高飞扶起，心想他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内力修为，真是英雄出少年，转身向谢成风道：“谢庄主，我代众人答应下来了，你就自行了断吧！”谢成风闻言心中甚是宽慰，他自吸血练功之后，夜夜梦见自己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情景，今日能得清白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他向高飞招一招手，高飞快步向师傅跑去，跪在他面前，大哭起来。他虽然少年成名，但毕竟年轻，此时生离死别之际，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失声痛哭，又不住磕头，嘴里喃喃道：“师傅，师傅！”谢成风抚摸他的头，道：“很好，你很好。我不配做你师傅！我死后，你好好照顾青儿！别让她知道真相，不要让她知道有个这样的父亲！”高飞不住点头，抱住谢成风双腿，完全没有神捕的样子，但众人完全没有耻笑之意，想到谢成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免感叹世事难料。

　　师徒话毕，谢成风收拾心情，道：“诸位都是当世豪杰，料想必会信守承诺。老夫不才，还请诸位逐个发个毒誓，也好让我去的安心！”陈松义带头道：“我陈松义向天起誓，对今晚之事不泄露半句，否则家破人亡，不得好死！”向来最毒的誓莫过于祸及家人，陈松义此誓极见诚意，群杰都是爽快之士，依次作誓，毫不含糊。灵剑山庄与江湖上其他门派一样，本来晚上守备森严，门下弟子均有巡逻，只是谢成风练魔功之后，怕事情被门下弟子发现，故而取消了晚上守备。但群雄与谢成风在院内诸多声响，几个睡眠浅的弟子已被惊醒，初时他们不以为意，懒得起来，但时间一长，心生狐疑，在众人起誓之时三三两两地往院中走来。谢小青的闺房离中央庭院最近，她见吵声没有停歇，便脚下生劲，疾步向声响处走来。

　　谢成风解去司马义穴道，微微作揖，道：“多谢各位成全，谢某这就去见阎罗王了！还请大家将我分尸，以防死灰复燃！”言毕，他从衣内取出一物，封面上赫然写着“魔血神功”四个大字，他左掌运劲，顷刻间将此书震得粉碎，紧接着右掌重重地往头顶百会穴拍去，高飞大叫一声“师傅”，跪了下去，众人亦觉得甚是悲壮，谢成风应声坐下，竟没有马上毕命，尚有力气，说道：“各位，动手吧！”谢小青听到高飞的喊声，脚下加紧几步，穿过柳树林，遥见到父亲坐在庭院中央，嘴角似有血迹，再见旁边围满了不识之士，高飞跪在父亲面前。她饶是聪颖通透，也想不出其中的缘故，脚下乱了章法，只是一味的疾跑，右脚被地上的枯枝一绊，摔了个踉跄。她扑倒在地，嘴中叫道：“爹爹，师哥，出了什么事？”

　　她声音轻柔，又相隔甚远，内力浅的包括高飞都未有耳闻。谢成风应声望去，神情悲壮，暗道死前还能见小青一面，上天实在待我不薄，微微一笑闭目等死。司马义想起城中受难的百姓，拾起地上的断刀，毫不留情往他颈脖处抹去。群捕中几个使刀的，走向前去，只想快刀斩乱麻，给谢成风一个痛快，让他不要受太多刀伤之苦。高飞站起来，转过身去，不忍多看，闭起眼睛，蒙住耳朵，心望师傅早登极乐，但转念想到师傅作恶多端，恐怕要下地狱受苦，又流下了几行热泪。段四做飞贼之时与高飞斗智斗勇，两人早已心心相惜，今晚又蒙他相救，此时见他悲痛，不免感同身受，走向前去，拍着高飞的肩膀，无言安慰。

　　谢小青见众人将亲父分尸，悲痛不已，早顾不得身上疼痛，跃向前去，再看高飞站在旁边由得众人践踏恩师尸骸，心里更是苦痛万分，大叫：“爹爹，爹爹！你们这群恶贼，干什么？高飞，你欺师灭祖！”此时谢成风早已身首异处，谢小青走近一看，见到父亲的手手脚脚，险些晕了过去，但又兀自振作。她出来匆忙，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只能抱起粉拳向众人胡乱击去。她本不好武，平时尽是捡些好看无用的招式学习，现在又是乱了心绪，一招猛虎抢心过去毫无威力，顷刻被洛阳双侠不约而同地制住了手脚，点了穴道。高飞大叫：“手下留情！”，跑向前去，陈松义方才听她叫喊，知道她是谢成风的独女，心有不忍，又见谢成风已经五马分尸，再难复燃，右手一扬，叫道：“撤退！”

　　谢小青生性恬淡，性格甚是镇定，遭此变故乱了方寸，但顿时恢复了神智，眼波流动，将众人的样貌特征在顷刻之间记到了心里。陈松义一声令下，群捕齐退，只有高飞和段四留在院中。高飞向前为谢小青解了穴道，小青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她的意思是你到底问什么连同外人，谋杀恩师。高飞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想到师傅临终托付不能将此事告诉师妹，便一时语塞。小青只道他是做贼心虚，转头见到父亲的尸骨，平时的郎情妾意抛到了脑后，拾起地上的断刀，向高飞的胸口戳去，不想高飞并不退避，只是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见到高飞情深款款地望着自己，谢小青心中一动，想到方才爹爹死时高飞也甚是悲痛，可能是受奸人威逼，身不由己，便道：“师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一起去报仇。”她言下之意只要高飞说出事情始末，二人便可前事不计，共同为谢成风报仇雪恨。高飞平时善于辞令，此刻不知怎的说不出话来，半天说了句：“不能报仇！”他想师傅自尽身亡，本来无仇可报，小青却以为他贪生怕死，不敢报仇，手下便不再留情，断刀往前几分，深深地戳进了高飞的胸口。高飞铮铮铁汉，心想不如让师妹杀死让她减轻心中悲痛，竟毫不还手也不退避，一心求死，挺胸向前，刀口又深了几分。

　　段四看着心急，跃到二人中间，左手往下一挥，将谢小青推倒在地，右手迅速点了高飞伤口边的几处大穴，不顾高飞的意思，抱着他离开谢府。高飞受伤颇重，失血过多，再加上心中所受打击甚打，便晕厥过去，不省人事。谢小青坐在地上，门下弟子此时也尽数赶到，见到地上尸骸，纷纷拉着她想问明缘由，她恍若未闻，只是坐在原地，也不哭不闹，眼光呆滞，没人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