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恨》简尺

10、冤冤相报

　　“轰”的一声，段四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随着地道一路下滑，幸好他反应敏捷，放下袖子，护住双手，不至擦伤，快到洞口之时，在顺势一滚，冲力过大，撞到了墙上，大叫一声：“他奶奶的！”他心想自己身经百战，今天尚未见到谢小青就栽在她手上，真是奇耻大辱，又大骂一声：“他奶奶的！”这一句骂的是自己。高飞与段四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物，怎会轻易就中了谢小青之计呢？只因谢小青对他们了解甚深，利用他们最大的弱点设计陷害，再强的人也难逃过最了解自己的敌人。

　　突闻一声娇笑：“恼羞成怒！骂起人来了！好笑好笑！”说话的正是谢小青，段四正想抢白，眼睛往周围一瞥，看到高飞正在闭目养神，靠在墙角，连忙向前，问道：“二弟，你没事吧！”，语意甚是焦急关怀。高飞睁开眼睛，淡淡一笑：“大哥，你也来陪我啦！想不到我们兄弟二人又换了个地方相伴！”段四本来又是羞愧又是愤怒，听他这么一说，心境顿时豁然，便道：“我们来下盘棋吧。”言毕，将内力传到中指之上刷刷刷几声在地上画好了棋盘，左右两掌同时像墙壁击出，力度却各有不同，两侧同时洒落了一些石子，左侧的稍小些，右侧的却大点，恰好区分为白子和黑子。在石地上用指画图只要强劲的内力便能做到，但要左右双掌同时击出但力度又各有不同，那么驾驭内力的功夫真可谓是炉火纯青了。谢小青看得暗暗心惊，心想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来来来，今天我要一雪前耻反败为胜！”段四兴致大好，浑然忘记身处牢狱，准备大干一场。高飞也兴致盎然，两人分配好石子，不一会儿工夫就下了几个回合。谢小青本以为段四故意卖弄本事，不曾想两人真的心无旁骛地下起棋来，浑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出言讽刺：“两个瓮中之鳖，居然有闲情逸致下棋作乐？”高飞这两年对谢小青又是挂心又是担忧，但今天眼见她计谋过人，心思细腻，已经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心里百般滋味，难以为外人道。此刻，想到当年的好友都尽数死在她手上，段四又被她用计困住，高飞对她的怜爱之情更是去了大半，故而只是与段四下棋不作答应。段四也是全神贯注在棋盘上，懒得理她，谢小青自讨没趣，心想不如马上取了你二人狗命，以慰我爹在天之灵，但再看高飞淡然潇洒的样子，往日之情历历在目，又心生不忍，道：“你们如果能说出当年之事的真相，我还能让你们死个痛快，否则……”高段二人是重诺守信之人，高飞又想让青妹杀了自己遂愿，要好过她知道真相痛苦不已万分，故只是不答。

　　“就让你们二人多活些时日吧！”见二人不答，她放下话来，便快步走向石室大门，转动机关，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高飞微微有些出神，如果不是那次变故，我们应该是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但现在我只是觉得你变得厉害，变得可怕。也许我早些告诉你真相，那二十四人也不会枉死，你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只期望你杀了我之后，能化解心中的仇恨。但是，难道要大哥陪着我同死吗？不能，万万不能。对面的段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捏紧他的手道：“兄弟，大哥这条老命本是你救的，多活了五年，我已是赚了！”

　　谢小青对着镜子，专心致志地在描眉，真是眉目如画，眼波流转，柔情无限，渐渐地她放下眉笔，一瞬间眼神由柔意转向夭邪，恨恨地对着镜中人说话：“谢小青，你还不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些年你忍辱偷生，不就是为了把他们全都偿命吗？”这五年来，她不信任任何人，所有的心事都放在心里，渐渐地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但是，师哥肯定不是故意冤枉爹爹的，也许他是受人唆摆，或者受人蒙骗？”“白痴更该死，不是吗？难道你对这小子还余情未了？”“师哥一直待我很好，他从来不会骗我，会不会，当年爹爹真的是练魔功？不然当年六扇门也不会倾巢而出？……”其实这几年来，她处心积虑将当年涉事之人设计陷害，他们有的死于突然，但也有几个死前被她软禁，受尽折磨。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当年谢成风是练魔功残害生灵，最终自尽身亡。

　　镜中人温柔婉约地小心探问，镜外人却早已按捺不住，只听“哗”的一声，谢小青左手一抚，铜镜滑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不再去望向镜面，双腿一软，坐到了床沿，一面摇头一面反反复复地说：“不会不会，肯定是他们陷害爹爹！我不会错，我不会错！”……她不是不会错，是不能错，她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她心里已蒙上了太浓的仇恨。为了所谓的报仇，她不惜牺牲色相，出卖良心，现在让她放手已经不可能，仇恨到道路上没有回头路，要么与敌人玉石俱焚，要么死亡。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她不会向高飞动手，当所有的仇人都死绝的时候，也就是谢小青的祭日。

　　正当她暗自垂泪之时，门外一阵窸窣吵闹之声，她收拾心情，出门一探究竟，只见一位少年被四个梅兰菊竹四婢围住，已然跌倒在地，颈上抵住四剑，全无反击之力。谢小青冷冷一笑：“又是你，你可真是死心不息！凭你这点浅末功夫，也敢闯锱铢楼？”那少年虽然武功不济，但铁骨铮铮，道：“妖女，你今天不杀了我陈云，迟早有一天会后悔！”原来，这少年正是铁面判官陈松义的独生子，他本是个纨绔子弟，不爱习武，但两年前陈松义死在谢小青手上之后他就拿着父亲留下的拳谱剑谱乱练一气。他急于求成，又无人指导，如盲拳师傅一样乱打乱撞，但凭着一股傻气，两年来几乎每个月都到锱铢楼闹一次。谢小青见他报仇心切，隐约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所以每次他来并不为难，时而奚落几句，时而教训一番，叫把他放走了。

　　四婢见主人到来，点了陈云的大穴，便退了下去。谢小青坐到了陈云旁边，身上香气袭袭传来，他不禁有些痴了，这两年明知道奈何不了她，还不停地往这里跑，难道只是为了报仇吗？“你真的很想杀死我吗？你真的那么恨我吗？杀了我，你真的会开心吗？”谢小青静静地问着，像是在问陈云，其实是在问自己。见她这么温柔地与自己说话，陈云心中一荡，她的问题落在自己的心上，杀了她我真的会开心吗？但如果不杀她，我的人生还能干什么呢？心里虽然有些迟疑，嘴上却痛快地答道：“没错，杀了你这个妖女，我才会开心！”谢小青嫣然一笑：“有一天，我会让你如愿的！”她走了，陈云呆在地上，心里不停地思索：“杀了她我真的会开心吗？这两年来，我真的只是为了杀她而已吗？”从晌午坐到黄昏，待到身上的穴道解开了，他才慢慢起来。他心里其实早就觉察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谢小青，每月来锱铢楼一趟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看她一眼，看她的笑靥如花，听她的冷言冷语，只是他不愿意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