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恨》简尺

11、突然之变

　　话说林霜引段四入了锱铢楼后，心里甚是不安，心想如果主人真的杀了高飞段四两兄弟，自己便是帮凶。他们相识虽然日子尚浅，但是感情这种事从来不能简单的用时日衡量，有的人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同样可以交浅言深，但另一些人即使相处了一辈子心里也难喜欢得起来。她在床上辗转反复始终不能入眠，心里却暗暗有了决定，即使主人将自己千刀万剐也要救他出来，只因自己不忍心见到他死。

　　她到厨房做了些糕点，加上些迷药，便往地牢走去。“二位姐姐，辛苦了，尝尝我的桂花糕吧！”林霜为人爽朗，平时闲来无事也曾做过糕点给看守地牢的侍婢，故而她们没有一丝怀疑。她们边吃边赞道：“霜妹妹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半晌功夫，她们便晕倒，林霜叫了她们两声，见她们不作回应，便偷了钥匙，入到里间，找到了高飞段四关押的牢房，轻唤道：“高大哥！”高飞兀自出神，不作反应，段四却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大声应答：“林霜你这个死丫头！跟你的主人一样阴险，扮猪吃老虎，是吗？”林霜道：“小声点！别吵醒了外头的两位姐姐，我是来放你们出去的。”说着，她摇动者手中的钥匙，似乎没有恶意。段四转过身，摇头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我偏不出去！”高飞道：“大哥，林霜也是听命于人，你干吗怪罪她？现在她好意搭救，你再计较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段四生平最爱与人斗嘴，到老脾气还是不改，但他阅人无数也看得出林霜心无城府，绝无恶意，只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才诸多留难。“算你林丫头迷途知返，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了！快打开牢门吧！一辈子关在这里，老子可要闷死了！”听到段四这样说，知道他已经不计前嫌，林霜心头一喜，立刻利索地打开牢门，段四急忙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走吧，二弟。”但见高飞迟迟没有动静，又催促了一番，转念一想，道：“大哥真是糊涂，你们先出去找地方落脚，我去丹房寻寻那软骨散的解药。”高飞道：“不必了，这软骨散只是让人丧失内力，没有毒性，时间也不过维系一天而已。我现在内力已经恢复。”段四闻言，喜道：“那你还坐着干什么？难道你还舍不得那妖女？”高飞道：“大哥，你带林霜先走吧。今晚，我想让事情有个了解。林霜，你救了我们，这锱铢楼也不能再呆下去了，以后好好跟着段大哥，闯荡江湖吧。”林霜道：“我不要跟着他，我要跟着你闯荡江湖！”她素来心直口快，但此言一出也自知不妥，立马红了脸，低下头去。高飞知她心意，避开她的目光，不知如何回应，偏偏段四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朗声道：“我妙偷段四，哪里辱没你了！论轻功，论江湖阅历，样样都不比高飞差！哼！不过，二弟，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烧黄纸结拜的时候说过要同生共死的，我们一起去会会那妖女！”高飞知道段四脾性，执拗不过，正要开口让林霜先走，哪知林霜已道：“高大哥，我也不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高飞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做事犹豫不决的，另一种是一旦决定做一件事，别人怎么说怎么劝都没有用的。高飞、段四、林霜都属于后一种，所以他们能成为朋友，刚相识就有过命交情的朋友。

　　三人走出地牢，穿过长廊，由林霜引领走到谢小青屋外，林霜轻叩房门，只听里面应道：“贵客请稍等片刻，小女子马上出来！”三人面面相觑，这个时辰平常人早就睡了，怎么谢小青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一样？其实，这几年来谢小青何尝像平常人一样真正安睡过？她慢慢地整理衣裳，在破镜中看着自己，望着那双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眼睛。这五年来，她真的老了很多，虽然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也没有华发早生，但是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却沾满了灰尘，有仇恨，有算计，还有厌恶，对人世的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让两位贵客，”她盈盈走出，面带嗔笑，但一看到林霜站在高飞身旁便立刻变样，可转瞬间又嘴角带笑，道：“不对，是三位贵客，久等真是不好意思！高大侠真是年少有为啊，才一天工夫就让我的丫头调转枪头，对付主人。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她说道佩服两字，便突如其来地向林霜射出五枚梅花针。这梅花针本是谢母传给她作为防身之用，在对阵临敌时出其不意地往敌人穴位射去争取先机，因为每次出针必是五枚，形状如同一朵梅花，故而得名。但谢小青却在针上擦有剧毒，这一招显是要置林霜于死地，高飞卷起衣袖，随手一扬，将两枚暗器打落在地，另外三枚却调转方位，向谢小青击去。三枚梅花针来势甚慢，显是高飞手下留情，段四看得好不耐烦，道：“二弟，对着这样的毒妇，你还做什么多情种子？我看林丫头好过这姓谢的妖女千倍万倍！”高飞被看破心思，低头不语，林霜涨红了脸也不吱声，倒是谢小青说道：“师哥，你会一直记住我这个师妹吗？”高飞听出她的语气柔肠千转，抬起了头，只见她不退不避，三枚梅花针扎扎实实地射入她的胸口。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谢小青眼中饱含爱意地看着高飞，嘴角带笑，不同于平时的冷笑，是一种解脱的笑。高飞快步向前，将她搂在怀中，伸手点了她紫宫、鸠尾两处要穴，刚要伸手拔去银针，只听谢小青说道：“没用的，师哥。针上擦了鹤顶红，见血封喉，我早就闭了气，才能……才能坚持一阵。”高飞道：“原来你早一心求死，为什么？为什么？”谢小青抬起右手，擦去高飞的眼泪，道：“其实，我一早便知道当年爹爹是误练魔功，死有余辜，但是我已经泥足深陷，回不了头了，除了继续报仇，我无路可走。本来，我想杀了你和段四，再自行了断。可这些年，仇恨把我折磨成行尸走肉，看着仇人一个一个地死在我手里，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直到再见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心里还有爱，我还会心跳，会嫉妒。师哥，你还爱我吗？”高飞紧紧地搂住谢小青，坚定地点头。谢小青笑了，不再说一句话，她知道这个男人会一辈子记住自己，因为如她所愿高飞亲手杀了她，高飞会带着内疚和怀念过一辈子。她望向林霜，心道就算你以后一直陪着师哥，他心里最想的也只有我一个，一个活人永远比不上一个死人。她，含笑而终，她的死也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段四和林霜愣在原地，高飞不住地向小青传送内力，虽然他知道红颜已逝，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突然，竹林中闪过一个人影，直直地站在她的尸首面前，此人正是陈云，原来他一直未曾离开，打算躲在竹林之中，趁夜偷袭。他蹲下来，对高飞说：“我有解药，快把她交给我。”高飞明知小青已经气绝身亡，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放弃，便将小青交到陈云怀中。陈云抬头望着苍天，笑道：“父亲，孩儿终于为您报仇了！”众人正疑惑间，他转动手中长剑，抱紧小青的尸首，用尽全力往她心脏刺去。长剑插入小青的心脏，又直直地穿入陈云的身体，他双手将她紧紧搂住，眼中含泪，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这两年来的痛苦在这一刻也有了终结。当他意识到自己爱上仇人的时候，他在心里就谋划了这个同归于尽的结局，今天总算一切如愿。林霜道：“主人都已经死了，他这又是何苦呢？”段四道：“因为恨！”高飞却道：“因为爱！”

　　十里长亭，盈盈郊外，坐落着一座新坟，但却埋着两个孤魂，远处乌鸦呱呱的叫声在诉说亡者的故事。高飞，段四，林霜三人结伴而行，只见他们的人影远远而去，在夕阳之中渐行渐远。至于他们后来还有什么样的故事便无从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