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鋆达

3、邂逅

　　陈温的家不富。比起那宽敞大道上车水马龙就能到达的金碧辉煌的大厦，他们的家是城市小路用脚和小车到达蜿蜒的尽头。那里没有高大的蓝色交通牌，只有时不时偷偷钻出的下水道作路标，某家早晨耷拉的颜色各异可又黯淡的破布烂衣也尚可记路临时一用，因为他们早晨探头后傍晚就会被收到院子里。坑洼不平的路和破旧的石板扑满了灰尘，小孩随意奔跑便能掀起沙与土在空气中的舞会。老街没有一处路是宽度相等的，人人都想多占一公分的便宜，那围栏比房子的地基还牢。老街一般藏得很深，越往深处越破败，这也是一座城市的私密处，是最不愿让人看到的。连那老街里的人也像阴虱一样不受人待见。老街的灯火忽明忽暗，老街的墙也处处透风，秘密仿佛自带翅膀四处张扬，老街的人像老街家里的挂着淡淡的泛黄的老壁画，也老了。已经没有人搬进，老街已经风烛残年。
　　陈温每天放学，先和兄弟们走到繁华的十字路口下，一一告别后便钻进一条小路，躲到了老街里，在昏暗的路灯下像窸窸窣窣的甲虫走回家。他不想恋爱的一大原因就是家里穷。虽然有很多富人将一大沓钱硬塞到他手里，他总是能用那宽厚有力的大手将那人的手钳住，有人看到他手的粗糙，不免心疼，便随便抽一两张递给他，他执拗不过再接受。他知道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他不想糟践身体和灵魂去取悦他人。
　　自从那次陈温见到顾寒，他的内心就很躁动。在操场上，他会呆呆的凝望教室的玻璃，他在想顾寒是不是在这某面玻璃后。但他觉得自己体育生的身份，正是和顾寒搁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而顾寒也同样心飞到了操场，那些远处跳动的小人会不会有那个高高壮壮的体育生呢？因此，他们成绩都小幅下滑，害得陈温多跑了几圈，顾寒被老师责怪。但是他们都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有没有喜欢自己的基础，觉得对方喜欢自己更是妄想，上次或许只是个意外。
　　陈温本就心神不宁，跑完他强撑着一口气，坚持到了放学，急匆匆地来到了老街。而顾寒也想趁着周末放松一下，想拜访老街里自己的爷爷奶奶。他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陈温只觉一阵耳鸣头晕，眼冒金星，哇的一声就吐了起来。老街那暗黄的灯光下他蜷曲的身躯让他的高大变得如此渺小。顾寒突然发现前方有个人抓着栏杆狂吐，不管认识与否。便匆忙跑的他的面前。连那沙石都因他矫健的步伐而哗啦作响。
　　“你怎么了，要不要帮你叫个医生？”顾寒轻轻拍打他的衣服，衣服很顺滑，能够直接感受到陈温暖暖的体温和宽厚的后背。。
　　“我没事，就是跑多了累着了。”
　　陈温那因呕吐而充血流泪的眼珠，看到了顾寒的眸子，不禁放大了瞳孔。那一刻他又惊又喜又悲。缘分让他们在此相见，可顾寒看到如此丑陋的自己，一定会讨厌自己。陈温本就难受的躯体下的眸子黯淡了光，那一刻是他美好乌托邦的坍塌。
　　顾寒早已忘记了此时此刻，他只觉内心砰砰乱跳，捡到了陈温是他最幸运的事。那一刻他想了很多，甚至已经看到了两人不远的未来，可又什么没想。他的嘴机械般一张一合，组成了几个简单的词汇。
　　“同学，你家在哪，我把你送回去吧。”
　　听到这话，陈温又黯淡了。从小到大他就躲着同学不让他们去家里，害怕看到那荒芜简陋。他越高大的身躯往往藏着越娇小的心。
　　陈温嘴中呕吐物和出汗的汗味让顾寒只觉呛鼻，他扶住陈温，让陈温的肩膀搭在他的身上，陈温太重了，一点一点挪着躯体。
　　陈温感到支撑自己的骨架瘦弱小小，顾寒干涩的嘴唇因咬牙而泛红。他低头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清新味道，甚至一扫口腔的污浊。顾寒没有办法抬起头，他只能低着头看着陈温那双大脚，像一只大船一样，滑过顾寒的心头泛起淡淡涟漪。陈温不忍让顾寒一直扛着自己，又舍不得顾寒走掉。便稍微支起身子走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顾寒搭着话。
　　“你应该和我是一个中学的吧，我看到你和我一样的校服了。”陈温先开口。
　　“那就应该是的，我在运动会的时候看到过你。”顾寒承认了知晓对方的存在。
　　“今天真是谢谢你，怎么你家也在这吗？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你？”陈温虽然语气很缓，但是却充满了小惊喜。
　　“不是的，我爷爷奶奶在这附近住。”顾寒心中猜测陈温也很喜欢自己，不免也有些激动。
　　“好吧，不过仍然谢谢你。我们做个朋友加个vx吧。”陈温这句话无疑是深海中的炸弹，让顾寒的心激动到要跳了出来。
　　“好，好，加，一定加！我叫顾寒，你呢？”
　　“陈温。你真的看起来有点冷冷的呢。”
　　顾寒再一次低下了头，只到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陈温，发现陈温虽然脸黑黑的，可那双招风耳却泛红了。
　　顾寒把陈温送到家门口，不大的小院稀稀疏疏种着几朵花，藤蔓和树枝依偎在墙壁上攀爬，一些废旧的家具杂物静静地沉睡，镶嵌在泥土中。老式的大门还有许多灰土，连锁也很旧。陈温推开了大门，邀请顾寒进家，可顾寒就远远地站着并不动脚，陈温只好作罢。顾寒此刻有点恍惚，喜悦冲昏了头脑，觉得陈温就像隐居森林中的肌肉丰硕猎人，像那耳长羽翼神秘的精灵。
　　顾寒看了一晚陈温的朋友圈，陈温对自己一身肌肉很满意，有各种各样的照片，每一张都让顾寒垂涎三尺。顾寒的手机都烫烫的，他睡觉时忘记放下，一直紧握着。那手机的余温仿佛陈温篮球服上的体温，暖暖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