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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与庄玹面貌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不自然地搓着手,讪讪说道。

      庄玹定定看着来人,最终语气平淡地唤了一声:“三叔。”

      二人在巷尾的砖墙前相顾无言,宁熙灼识趣不打搅,寻了一处就近的茶摊坐下,耐心等着。

      当年庄玹父母病重,将他托付给了自家弟弟,两位婶娘自是不忍年少的侄儿就此孤苦无依,唯独二叔和三叔嘴上没说,眼神却相互推诿,父母神识不清,可庄玹哪里看不出来,分明都是不愿的意味。

      拜别兄嫂后,两人心觉有愧,还分别找庄玹话了一番家常,不过能说什么呢?还不是那些力不从心的话。

      庄玹也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他们,漠然接了他们送上的一些银钱,就当作是已表心意。离开丰州前,他还去向二人辞行,今后再见,怕就难了。

      不曾想,丰州果然还是太小,才刚回来没几天,便让他又遇到了远亲。

      “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庄三叔斟酌许久,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侄儿,半晌才憋出一句答案其实很显而易见的问话。

      怎么会不好。

      庄玹看上去与几年前相比,已经大不一样,许是拜了师门,亦或入了仕途。若非如此,怎会是现在这般矜贵气度,跟那位同行的公子极为相似。

      只是那茶摊边坐着的公子时不时就转过头看向他们这边,好些小姑娘想上前来搭讪,他却连话也不同她们多说几句,神色似乎已有些焦躁。

      “那位公子是……”庄三叔见他未回话,又试图换个话题。

      非他见着侄儿如今飞黄腾达,想要巴结。当年总归是他们两兄弟辜负了兄嫂的嘱托,今日偶然再遇庄玹,那点愧疚,忽的就破土重生罢了。

      而庄玹顺着他的视线,一回头便恰巧看见宁熙灼再次投来的目光。一瞬间,他内心那点微不足道的阴霾,散了个干干净净。

      “多谢三叔关心,侄儿家中一切安好。”他向庄三叔俯身作了礼,温和说道,“这次恰好受友人相邀来此一聚,不日便会离去。”

      “请您代我向二叔问好,侄儿就不去叨扰了。”

      庄三叔还没想明白他说的“家中”是什么意思,就听得后半句他说要离开的话,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庄玹已经转身朝那位公子走了去。

      他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拨开那些围着的小姑娘,终于将那面色不善的人捞了出来。而那公子拽上庄玹的衣袖后,似是总算松了一口气,几乎快要贴在庄玹身上,拽着他匆匆逃离。

      “哎……”庄三叔苦涩地叹了叹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的方向去。

      终究是欠了大哥一家,这一别,再没机会能被庄玹挂念吧。

      ……

      “我现在越发觉得,和尚那面具做得真好,早知道我就应该戴了再出门。”宁熙灼松了扯着庄玹胳膊的手,恨恨说道。

      袖子已经被他拽得皱皱巴巴,庄玹伸手抚了平整,理过他的衣领他的发,顺口回他,“好啊,下次我陪你一起戴。”

      “不,没有下次,我再也不出来了。”

      当初净渊谨遵景王殿下之令,既是建立起了碎玉,合该再得有个身份象征,行事时隐去真面目,才算杀手本性。不过即使叫人看见也无妨,反正最后都会变成死人。

      宁熙灼提出的要戴面具,纹样却是净渊定的。当宁熙灼得知净渊选了狻猊作为碎玉的化身时,他笑了足有半刻,对和尚的敬佩之情便又上了一层楼。

      “净渊,你死后是一定要下地狱的。”
      “那经书写着佛法禅经,你拿来杀人;狻猊本是菩萨座前之物,你用来提醒别人你杀了人,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净渊不为所动,只让宁熙灼管好自己,兴许多年以后他们还能在黄泉下重聚,宁熙灼深以为然。

      都是满手鲜血的人,谈何功德。

      如今宁熙灼却看这狻猊愈发顺眼,也习惯敷着假面生活。工匠雕刻的手艺越好,似龙似狮的模样越古朴庄重,越显得碎玉骇人可怖。

      也教宁熙灼活得比以往更肆意,更张狂。

      一如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若今日戴了这面具出门,便绝不会有人不长眼前来打扰”的想法,根本没考虑会不会吓到无辜路人。

      “什么下次不下次的,公子,二爷,你们去哪儿了?”轻荷循声而出,就见宁熙灼脸色阴恻,活像要去取人首级。

      庄玹瞧见轻荷,从怀里摸出几盒胭脂丢给她,笑着说:“给你买的。”

      轻荷脸一垮,懂了:“哦,舍得吃早饭了,还去逛街了。”

      宁熙灼怒道:“我就说别浪费这个钱,你还说家里妹妹喜欢,非得照顾人家生意,我没有这样的妹妹!”

      轻荷盯着他咬牙切齿:“呵呵,那就谢过宁哥哥?”没等宁熙灼挥一挥衣袖杀她灭口,轻荷已然跑得不见人影。

      她早就不想管宁熙灼吃不吃饭这档子事了。

      晨间她按惯例去敲宁熙灼的门,碰一鼻子灰,做好的早饭连屋门都没进,气得她直接端回了厨房,和请来的师傅凑作一堆,一点不剩全瓜分完毕。

      看她家公子这样儿,也不见得就能饿死他,何况还有二爷在。自己当了几年老妈子还落不得好,以后谁爱管他谁去管!

      轻荷打定了主意,顿觉神清气爽。

      “净渊师父早啊——”

      刚踏出房间,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就极速从他眼前掠过,只剩下耳边一道明媚的招呼声。廊下,宁熙灼和庄玹朝他走来,净渊笑问宁熙灼:“你又惹轻荷姑娘了?”

      宁熙灼哪还想搭理那臭丫头,一见净渊手里捏着封薄信,便生硬转了话题:“有新动静了?”

      “嗯,连州的消息。”净渊也正了色回道。

      连州毗邻丰州,是名副其实的边城,生活习惯和人口规模与丰州大致无差,若要说有些区别,连州的外来客倒是比丰州多上一些。

      大宣地大物博,总有为求生计的小国百姓定居或往来于此,大宣理当心怀包容;若另有叵测之心的,大宣亦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维持邦交可轮不到他们,那都是皇家的事。

      宁熙灼疑惑道:“真要去当两国使臣啊?”他可不希望之前调侃净渊的话一语成谶。

      “那倒不是,小国来犯不足为惧,殿下自有主见。”净渊摇头,又回道,“只是这中间似乎有其他势力作祟,更像在针对碎玉。”

      “我派人打探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净渊看着宁熙灼,“是你的老熟人。”

      宁熙灼挑了挑眉,不屑哼道:“我老熟人可太多了,你指的哪位?”

      “明家的人。”

      他笑意更深:“那不就是在针对我?”

      两年前就被他灭掉的宗门,不知借了谁的东风卷土重来,妄图再一次挑战宁熙灼的底线。他能杀第一次,就杀不得第二次了?

      却是庄玹接了话,语气竟比往日要冷漠许多:“来便来了,这次总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他对明家敌意太大,宁熙灼很惊讶,看过去的眼神满是不解,净渊却似乎想起些什么,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一遍,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沉默片刻便转了话头:“去处理掉吗?”

      “当然要去。”宁熙灼笑着回道,面目极为和善,“但不急,先让他们松松筋骨。”

      “我倒要看看如今的明家人,是不是还有他们宗主当年那样的英雄气概。”

      宁熙灼一行四人并不着急立刻动身,仍在丰州逗留了几日。不为别的,只因恰逢新年,而除夕过后,次日又是立春。

      北城热闹,大街小巷依然喧嚣无比,好像并没有因为年节的到来而显得有什么区别。

      除夕当日,四人难得都闲了下来,左右无事,净渊便捎上众人,分别去程圳和秦之衡府上拜早年。二人见着宁熙灼又是一阵惊叹,均提出要留他们下来吃年夜饭,再一并守岁,被几人客气回绝。留下拜礼向两家作别后,甚至都不曾多感受几分市井的烟火气,便回了宅院。

      庄玹显然不会再回二叔或者三叔家,等到夜间,轻荷同庄玹随意做好了几个家常菜,端上桌的时候,四人望着彼此,竟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三年了,这居然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简单又认真地过了个祥和年。

      夜一深,第四年的钟声便从遥远的钟楼上悠然传出,回荡在安宁广阔的天地间,久久不息。

      而远在连州的某处私宅内,也有人盯着一封并无落款的信,看红了眼。信上不过寥寥数语,却像一道无形的钩索,勾起了所有潜藏已久的仇恨和怨念。

      对面男子容颜难辨,着了身天青长袍绣银边祥云纹,隐在昏暗中一言未发,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面色越来越狠。

      许久,他终于咬着牙吐出了几个字——
      “宁熙灼,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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