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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暗金大门古朴恢弘,紧闭数月后,如今正气派大敞,看上去着实有种海纳百川的胸怀。只不过这等胸襟下有没有藏污纳垢,谁也不知。

      前厅、后院,空无一人,除了能听到潺潺水声和风拂过的声音,再无半点人声。

      而此刻的后山广场,人满为患。

      开辟出来的平地极为空旷,足以容纳江湖上大门大家的全数精英。这些精英们也早早就蹲守在此,四下八卦交头接耳,除了端坐一方的主人家始终默然不语。虽还未到时辰,众人的热情也依旧高涨,没个停歇。

      许久,一道清亮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场中交谈渐渐平息,只剩下那人的话在回荡,言语疏朗,如沐春风。

      “诸位挺准时啊?倒显得是我怠慢了,实在抱歉。”

      玉白石阶层层铺就,典雅非凡,植被藤蔓似是天生地养,天然缠绕在旁。来人就在那道雕刻着卷云纹的石门前,现了踪迹。

      随即而下的,是一众狻猊覆面的墨衣男子,衣袖紧束骑装长靴,各个利落飒沓;另一群秀丽女子则身着墨绿衣裙,面覆雀翎绢纱,体态窈窕,款款而来。

      走在众人前面的,是两位或清雅或明艳的美人,再往为首处看,两道潇洒身影,悠然并肩。

      一袭玄黑绣朱红火焰纹长袍,衬得两人内敛又张扬。乌发高束,身姿挺拔,俊逸出尘。而其中一位,发间斜斜别着一枚净透血玉簪,簪上烈火招摇,神色却像极了身边那位,面貌淡然,气质皆如玉。

      仿佛他是被后者的温润潜移默化浸养成这般,又仿佛,他也本该如此。

      二人闲庭信步,神态自如,丝毫没有要把这份安逸摧毁的架势,好像只是携手心上人在自家花园漫游,惬意得很。

      在看见这两人出现于眼前时,无论众人对前仇旧怨有再多怀疑和揣测,又好奇今日是非该如何了结,也不免霎时就把这些念头抛在了脑后。

      天生一对。
      这是众人一瞬而过,最直接的想法。

      待他们再一次细看那人容貌时,满腹惊叹又被另一种难言的情绪所替代。

      神似故人,却非故人。

      宗门世家四下分散,只有碎玉和闻笙阁,与长天门之间划出了极其分明的界限,谁都没有上前一步。唯有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异样平静,也堪堪把众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戚娘,你怎么和他们混到一块儿去了?”却是之前和戚媛起过冲突的那个胖男人。

      今日他倒是收了些暴躁,可看着闻笙阁就这么公然与碎玉站在一边,仍未忍住出言嘲讽,“我以为你当真只爱钱不爱名利,没想到你果然还是满嘴胡话。”

      “没错啊,我确实只爱钱。”戚媛一点都不在意他话中带刺,眸光摄人,挡了回去,“等我帮宁大公子打完这一架,我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宁熙灼也不知她会突然出现,出战前两天,才大大咧咧找上了家门。

      她的现身让轻荷喜出望外,宁熙灼则笑问她不好好筹备新店,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戚媛一脸无所谓,号称店随时都能开,但这个场子,她是必须要帮自家弟弟撑起来的。

      听她一言,宁熙灼稍微侧过身,冲戚媛露出了个势在必得的笑:“阁主放心,您的闻笙阁必将闻名大宣。”

      正当众人接着耳语时,又有人站了出来,宁熙灼往那儿一瞧,恰是长天门的一位师叔。他仔细回想一番,这位师叔确实最为和善、也最圆滑,这会儿出头,多半带上了些自以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试图劝他悬崖勒马。

      他只静静看着。

      “熙儿,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师叔痛心疾首,大有不规劝他向善不罢休之势,“难道往日你在我们面前的谦和与不争,都是假的吗?”

      宁熙灼摊摊手,笑道:“是,也不全是。”

      “当年我是想做个模范弟子来着,做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好人。”他继续说着,“可惜你们没给我这个机会。”

      “机会?呵,你不是抓住机会逃跑了吗?还夺了长天门的至宝,现下还不打算交出来吗?”

      白师叔话刚说完,另一个人便立刻接上。宁熙灼一听便知来者何人,再一眯眼,就看清了温如清那张脸。

      “温世伯,您这话好生奇怪,您并非长天门人,又怎知我师门至宝为何物?”宁熙灼礼貌应答,仿佛他还是白氏门徒一般,对温如清极为客气恭敬。只是对面的长天众人听到“我师门”这几个字时,面色突然都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温如清并不接受他虚伪的客套,又高声反驳道:“如果不是你偷的,你为何一声不吭离了师门?白掌门不揭破你的身份,是为了给你留点脸面,可你不但不洗心革面,反倒与我一众世家作对,真以为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攀权附贵的吗?”

      言之凿凿,就好像他当年亲眼见证了白熙叛逃的全过程一样。

      场上局势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知何时起,原本分散的众人已经分成了两拨,一拨离得碎玉和闻笙更近,另一拨则站在了长天门背后,义正词严地指点着宁熙灼的小人行径。

      眼前的场景像极了当日的议事堂,看得宁熙灼好笑不已。

      那日他便是如此,任由他们戳在自己的脊梁骨上,戳得生疼。
      可那日他尚且不跪,今日,更不可能低头。

      只见温如清嘴上一派正义凛然,眼神却始终在宁熙灼身旁游离。宁熙灼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果然落在了庄玹腰侧的赤翎上。

      “温世伯说的宝物,可是这把赤翎剑?”宁熙灼笑意渐深,靠得庄玹近了些,伸手略微抬起剑身,好让那片鲜红的凤羽叫众人看个清楚。

      可没等艳羡声响起,他又贴紧了庄玹接着说,“但这明明是我和我家阿玹的定情信物,何时成了长天门的宝贝?要脸吗?”

      一时间,众人对宝剑的惊艳,化作了倒吸的阵阵凉气,甚至不知该震惊于宁熙灼旁若无人的示爱,还是震惊于后面那句当众的谩骂。

      不止在骂昔日师门不要脸,顺带连温如清也一起骂了进去。

      “还有,我再强调一遍,是他们没用,看不住我这个要死的废人,才让我逃了,而不是满口仁德地宣扬将我逐出。”宁熙灼眯着眼乘胜追击,骂人也像是在夸人,“脸面是给他们自己留的,不是替我留的。”

      “长天门的脸,值几个钱?”

      眼见温如清被自己堵得开不了口,白氏的脸色也变得和家姓一样白,宁熙灼这才算满意,但他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温如清。

      过了一会儿,他又施施然对温如清说:“温世伯,我差点忘了,您和白氏确实交好。不然当年为何非要请我和白舸参加您的寿宴?”

      “晚辈无礼,当初未能和您打招呼就先行离去,也不知您这个寿辰过得如何啊?”

      “白舸师兄呢?怎么不出来替我向温世伯美言几句,别让他老人家又生气,又要对我下手了。”

      几句话一出,场上的氛围又变了,众人愕然。

      寿宴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当初不是宁熙灼伤的白舸,而是另有其人?

      各家弟子互相交换着眼神,不敢去思索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敢想白氏和温家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平白无故,便搭进去了长天门最优秀的两个弟子。

      银白卷云一动,终于有个熟悉的人影像是叹了口气,又往前几步,站在了长天门人的最前方。

      还是那副独属于白舸的风流面目,和开口不亚于宁熙灼的阴毒:“你这个脾性,是怎么留得住人的?你就不怕庄玹哪天受不了,也离开你?”

      身后的轻荷和严辛一听这话,对望一眼,心道:“又来了。”

      庄玹却说得直接:“与你何干?”

      宁熙灼闻言,声音含笑愈发明显,自然而然就接道:“怕啊!”

      可见他本就靠得庄玹极近,眼下更是直接揽上庄玹的腰,姿势极为亲密。说出的话像是在回答白舸,目光却停留在庄玹脸上,半点也舍不得眨。

      “可我关也要把他关在我身边,就算他说不要我,我也不能放他走,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他伸出手,紧捏着庄玹的下巴,似在逼问,却蛊惑又迷恋,“庄玹,你愿意吗?”

      “乐意之至。”庄玹虔诚应答,没有一丝犹豫和厌恶,专注得像在朝拜世间最珍贵无上的信仰。

      他似乎还想俯身一吻,以昭示他极度忠诚纯粹的灵魂不容亵渎。在即将要吻上宁熙灼的那一刻,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抵在了他的唇上,温柔声再起,浸含着穿心透骨的爱意,又响在他耳边。

      “这儿人多,回家再说。”

      惊世之吻差之毫厘,却足以让众人再次被震慑到忘了呼吸,头皮轰然发麻,于脑海中炸开沸天震地的烟霞,经久不散。

      众人这才意识到,眼前此人,面容一点未变,他们却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刚才面对温如清的谦逊有礼,眼下这般不顾世俗的胆大;
      往日的名门弟子,如今的碎玉之主,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可宁熙灼却不管旁人如何看他,万般不舍松开庄玹,又把视线转回到白舸身上,神色不明道:“师兄,你到现在都不打算解释一下,当日的伤是从何而来吗?”

      白舸也没再和他闲话家常,只淡笑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四周顿时哗然。

      场外各人脸上颜色一阵比一阵精彩,这才刚碰面,所见所闻一件比一件刺激,更有那猜测许久的旧事,突然就被定了论,叫他们如何能不情绪激昂?

      “所以当年其实是白熙蒙冤被逼出走师门,而始作俑者,是曾经与他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的师兄白舸?”有人脑筋转得快,一下就捋清了两人话里的意思,小声向旁边的师兄弟们交换着信息;

      “为什么啊?”有人不解,疑惑问道,“他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怎么里面还有温家的事……”有人还没想明白,仍在暗自思考;

      “哎,还能为啥,为名为利呗。”有人堪破天机,总结出了大家或许早已心知肚明的结果,“你们真看不出来?他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而此刻本应火冒三丈、当即对白舸出手的宁熙灼,静默片刻,却长舒了口气。

      众人再望去时,便见他蓦然散去最后一点对真相的执着,而那股憋了多年,憋出他一身伤痛心病的无名火,似是亦于此刻消失殆尽,再无印迹。

      事实如何,宁熙灼已不在意,他从始至终都只要白舸一个态度而已。如今态度已明,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

      “我猜的。”宁熙灼淡淡看向白舸,语气也变得更加平静,“看来我还算了解你。”

      许是终于求到了想要的答案,宁熙灼再开口,也便愈发不客气,“白舸,我就讨厌你这点,要恨我就大大方方地恨,别老让我猜你为什么恨我。”

      白舸依旧不恼,难得有了长天门二师兄的正经风范,还是笑着回答:“那你猜得确实很准,你不妨再猜猜我为何如此?”

      “我不猜,你也别告诉我,我不想听。”宁熙灼拒绝了他的诱导,神色又有些不耐烦。

      从他不解释那刻起,他们便已背道而驰,成了最陌生的仇人。白舸心里想的什么,又与他何干。

      “反正在你看来我不是好人,而在我眼里,你也没真心待我,只是享受我追着你这个好师兄跑的感觉。有什么好猜的,你以为就你会恶心人?”

      话音刚落,宁熙灼忽然动了,衣袂上飘扬的火,乍然变成真火,烧向了那一团缥缈虚伪的云,云一散,终是正面对了敌。

      “宁熙灼,你居然偷袭?”人群里有人愤然出声。

      “是又怎样?”他不理,径直朝向了白舸。

      他可以不去计较白舸因为理念不合与他背离,但他必须要讨回当年沉默的那一剑。

      下一瞬,另一团燃起的烈焰也率着一片袭顶的乌云迎上,好像要迅速吞并眼前这些脆弱的苍白一样,摧压得场上气氛刹那变沉。

      而宁熙灼眼里怒火顿起,一掌便朝白舸肩头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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