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的韦恩模拟器》宫尹

59、小狗和好天气（中）

　　“布鲁斯……”
　　氪星小狗感动得露出蛋花眼。“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对吧？哪怕我失控了、变坏了、堕落了，你也不会放弃我，会一直拉着我，看着我，控制我。”他带着鼻音追问，近乎急切地索要一个确切的回应。
　　“对吧？对吧？布鲁斯？”那双过于高饱和度近乎非人的蓝眼睛湿润地看着他，眨也不眨。
　　“是的，”布鲁斯承诺说，“我会的。”
　　氪星小狗就破涕为笑了，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凑过来蹭蹭。

　　“好了好了别这样，你的汗都蹭到我衣服上了。”布鲁斯抱怨，但没有退让的动作，甚至摸着氪星小狗脑袋的手与其说是推拒倒不如说是揉搓，连垂眸看着克拉克的眼神都是不自知的怜爱，仿佛这不是个一米九力能扛地球的非人类，而是个柔善可欺的小可怜。
　　“好了，孩子们，谈心时间结束啦。”玛莎从厨房喊他们，“美味的食物可以端上桌喽！”
　　银发的女性亲自端上最后一盘菜，一个偌大的分量不小的盘子，粗长的肋排热气腾腾，玛莎很骄傲地介绍，“尝尝吧，布鲁斯，这可是自家养的猪，用果木烟熏后烤的呢！你要是晚一天来都吃不到啦，被克拉克吃完了！来，浇一下这个梅子酱，也是我自己熬煮的哦。”
　　猪肋排烤的火候拿捏得很到位，表面是糖分、酱油经高温后形成的玛瑙般红褐色的脆壳，玛莎示范一样地舀一勺梅子酱滴在肋排上，深紫色的果酱还带着点梅子碎，缓缓覆盖在肋排表面。一看就很好吃。布鲁斯看着那一根根肋排，看看玛莎豪爽地捧着排骨啃的吃相，犹豫了。
　　“咔嚓，咔嚓。”
　　克拉克像普通人折断饼干一样，把猪肋排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后淋上梅子酱，递给布鲁斯。
　　优雅的韦恩阔少开始优雅地啃排骨。
　　牙齿破开薄脆的外壳，梅子酱明亮自然的酸甜裹挟着肉的汁水在舌尖迸溅，随着咀嚼，香料的复合香气和浅淡的烟熏气息又从齿间流淌，梅子酱的酸甜清爽很好地减轻了烤制的油腻，只留下肉质的醇美。甜点是玛莎最拿手的苹果派，现烤的苹果派外皮酥脆内陷香甜，抹上玛莎强烈推荐的香草冰激凌，一口咬下去冰火两重天，冰淇淋的冰软和苹果派的脆烫像是在舌尖上打架。
　　布鲁斯不知不觉就吃撑了，捧着甜茶喝的时候才惊觉热量超标。
　　玛莎哼着小调开始收拾碗碟，笑眯眯拒绝了年轻人的帮忙，“好啦，你去休息吧，让克拉克——克拉克！你去把布鲁斯的被子拿出来晒晒，晒过太阳晚上睡起来才舒服！”

　　“玛莎，我……”
　　布鲁斯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他下午准备回去了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准备第二天再走。毕竟以前也留宿过，突然不肯留宿也不太好。“我跟克拉克一起吧。”
　　“好呀，晾好被子你们就去玩吧，”玛莎愉快地说，“克拉克！等会你带布鲁斯去逛逛吧，朵莉可能这两天就生小羊啦，布鲁斯要看小羊羔吗？很可爱哦！还有这几天镇上有活动，可以一起去看看玩玩！——总比克拉克一个人待在家玩游戏好。”
　　“好的，妈，我会照顾好布鲁斯的。”克拉克信誓旦旦地说，然后就带布鲁斯开着家里的拖拉机去田里收秸秆。

　　“突突突——”
　　布鲁斯开过蝙蝠车蝙蝠摩托蝙蝠飞机……但还真没有开过拖拉机。
　　他坐在副驾看着克拉克开着拖拉机从玉米田这头轧到那头，迎面扑来的风里夹杂着草液的清香，一排排玉米杆整齐地倒下去，化作一个个方形草捆从车屁股后面滚下去，很解压的样子，布韦恩有些心动。
　　于是克拉克给他介绍操作，然后布鲁斯就很自信地上手，启动——！
　　“轰隆隆隆……”
　　“突突突……突……”
　　“哐当哐当……哐当！哧——”
　　拖拉机发出一声哀鸣后，停在了田地中间熄了火。
　　一阵沉默。
　　布鲁斯简直不可置信，他，布韦恩，aka蝙蝠侠，上天下地脚踢阿卡姆拳打达克赛德，连个拖拉机都没开好？？！
　　“呃……可能是没及时维修保养，出故障了。”克拉克说，下车检查拖拉机的引擎发动机。
　　布鲁斯抱胸有点气鼓鼓地看着克拉克修车，看着看着，气跑没了，视线无法从弯腰干活的青年身上移开。对方饱满漂亮的肌肉随着发力而鼓胀拉伸，汗衫贴在后背前胸，完全勾勒凸显了那具美好躯体的力量感，备受阳光眷顾的氪星小狗仿佛在发光。
　　尽管带着草帽，布鲁斯还是被太阳晒得有些眩晕。

　　蓝天、玉米地、泥土、拖拉机……和对他灿烂微笑的克拉克。
　　这幅画面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它再次证实了明日之子并非高悬天空行走人间的神明，而是这样真实纯粹的凡人，如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人类之间，脚踏实地。
　　布鲁斯相信，即便是卢瑟，只要真正认识了克拉克，也会认可对方属于人类，属于地球，而非极具威胁的人外生物。

　　“修好啦！”氪星小狗快乐地说，殷勤地帮他点火，盛情邀请他开拖拉机。
　　布鲁斯矜持地上车了。
　　“突突突——”
　　一排排玉米杆倒下去，一个个方形草捆滚出来，再开拖车把草捆送回仓库缠膜做成青贮捆。
　　“这种青贮捆比干草更新鲜更有营养，动物们更爱吃，就是缠膜保存麻烦了点。”克拉克一边利落地给草捆缠膜，一边跟布鲁斯说话，“等会我带你去看朵莉，她怀孕啦！可能就要生了，布鲁斯我跟你说，小羊特别可爱！”
　　黑发青年蓝眼睛亮闪闪的，动作矫健而轻松，坐在旁边喝水的布鲁斯盯着克拉克的蓬松卷发若有所思。
　　嗯，确实挺可爱的。

　　克拉克留了一草捆，带到了羊舍，加上玉米、豆粕和预制精料混合后倒进朵莉的食槽，大肚子的黑脚白羊慢吞吞走过来开始进食。
　　“她怀了几只小羊？”布鲁斯问。
　　“3只，朵莉是第一次怀孕呢，生产的时候会很不容易，”克拉克说，很温柔地摸摸朵莉的头毛，欣慰地看着胃口很好的羊妈妈。“多吃点吧，养足精神才好生产哟。”
　　朵莉咔嚓咔嚓干饭，一点发动的迹象都没有。
　　“明天再来看可能小羊就出生了！”
　　“明天……”布鲁斯没准备待太久，也没想到克拉克还要继续宅老家，但……“迪克还在家等我，我明天就先回去了。”
　　布鲁斯用随意轻松口吻说。他喜欢玛莎，喜欢玛莎的农场，喜欢这里的生活，但这里不属于蝙蝠侠。
　　“不待几天吗？”克拉克问了句，但很快表示理解，“那你忙吧，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随时呼唤我，布鲁斯，我一直在听。”他指指自己耳朵，对他微笑。
　　“……嗯。”布鲁斯能怎么回答呢，只能点点头，无奈地接受笨蛋氪星人过于直白的关怀，可总归心里还是有些憋闷的，他看着氪星小狗又显得无忧无虑的笑脸，问，“你不回去？露易丝那边，你不准备复合了吗？”
　　“露她……说她不适合我，祝我早日找到对的那个人。”氪星小狗蔫了，似乎有些忧伤难过，“……我们，完了。”

　　布鲁斯知道他这时候应该安慰克拉克，他应该鼓励克拉克追回露易丝，他也知道克拉克一定能成功挽回深爱他的露易丝，然后他们会重归于好，很快在玛莎的祝福下结婚生子。他们……克拉克、露易丝和玛莎，才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他只是朋友。
　　朋友而已。
　　布鲁斯告诫自己那颗躁动的心脏，就算克拉克和露易丝分手了，就算克拉克目前没打算复合，那也不能趁虚而入，贸然改变他们本就稳定长远的挚友关系。
　　朋友。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为彼此划下的界限。
　　超人和蝙蝠侠可以是搭档、战友或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但不能是、不能是……恋人。蝙蝠侠考虑了很多，从公众影响到私人关系再到各种风险性可能性推演，都表明了他们若是真的成为恋人，那除了短暂地满足个人欲望外，百害无一利。
　　而蝙蝠侠擅长忍耐压制自己凡人的欲望。
　　哪怕布鲁斯那样渴求着，渴求将太阳神子独占，沉迷对方注视自己时那仿佛爱意一般的温柔眼神，索取对方无条件的信任、包容和听从，却仅是借着友谊的名义，掌控对方的生活、战斗和行踪，以满足自己无处宣泄的占有欲、控制欲。他在阴影里看那耀眼的明日之子，用童话般鲜艳的配色，和明亮笑容、灼灼美德，将自己化身成为希望的旗帜，给他和世界带来更美好的未来。他怜爱他凡人的笨拙淳朴，又信仰他如人间之神。
　　他——

　　“其实这些天我发现，对露离开我这件事情，”克拉克突然说，“我好像并不是特别伤心……但是只要想想，万一有一天你像那个蝙蝠侠一样，离开我，不再和我站在一起，我就特别特别的难以忍受。”
　　“……”布鲁斯内心悸动，下意识观察对方的神情，然后从氪星小狗清澈的眼神中意识到，这又是一次氪星人自认为是对友情的直抒胸臆。
　　布鲁斯能怎么办，只能拍拍克拉克肩膀，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
　　“布鲁斯……？”克拉克赶忙追上，“等会要去镇上玩吗？可以看捉猪比赛。”

　　捉猪？什么捉猪？捉什么猪？
　　猪不就在他旁边吗？
　　布鲁斯暗暗磨牙，假笑，“不去！”
　　“也是，”克拉克理解地点头，“这个天气在外面太热了，还是回家打游戏吧，妈做了薄荷蜂蜜凉茶，在冰箱冷藏，回家就可以喝！”

　　玛莎养的是草莓薄荷，没有薄荷那么辛辣，是非常清甜好闻的草莓味，冰镇后喝起来沁人心脾，十分解暑。
　　布鲁斯靠墙喝着薄荷蜂蜜水，看着克拉克翻抽屉找出一盒卡带。“快看！布鲁斯！是绝版的灰幽灵的游戏哦！！”克拉克带着炫耀意味给他展示。
　　“什么？灰幽灵的游戏？我怎么没听说？”布鲁斯瞪大眼不可置信，连忙走近细看。
　　“嘿嘿。”氪星小狗得意地摇头晃脑，把游戏卡带给他看，“怎么样，要玩吗？”
　　“玩！”布鲁斯斩钉截铁。
　　所谓的灰幽灵游戏卡带确实写着“灰幽灵”，封面也是“灰幽灵”的经典形象，登录前的小动画也是一眼看出是“灰幽灵”的卡通小人穿梭在灰暗的城市。但从这个简单到简陋的像素画风来看，布鲁斯严重怀疑这是个盗版小游戏，否则他不可能没听说过灰幽灵还有游戏啊！不过布鲁斯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猜测扫克拉克的兴。
　　“重头开始玩，是不是会把你的游戏进程覆盖？”布鲁斯看到页面跳出的系统提示，问，“你要存个档吗，克拉克？”
　　“不需要，布鲁斯，”克拉克亲昵地靠过来，直接帮他点了覆盖存档，“有你在，我们可以打出更好的结局！”
　　那还用你说？布鲁斯敷衍地哼了一声，专注地看着游戏屏幕。

　　“When crime haunts the night, a silent crusader carries the torch of justice.Those with evil hearts beware for out of the darkness comes the Gray Ghost！”
　　带着礼帽的灰色像素小人拽住自己像素披风一甩，头顶冒出“灰幽灵”的经典台词的文本框，BGM配合地变成激昂的钢琴音。
　　连人物配音都没有……布鲁斯无语了，何等草台班子，这个游戏是业余爱好者自制的吧！
　　这是一个解密加冒险角色扮演游戏，玩家操控像素小人在城市里打击犯罪，探索解密。虽然是很简陋的像素风小游戏，但意外的做到了高自由度和互动性。几乎每一个npc每一个物品，都有交互选项，玩家正要从这些大量的迷惑信息中抽丝剥茧，搜集线索和证据，摧毁反派阴谋。
　　居然还挺好玩的！！
　　布鲁斯眼睛亮闪闪的，全身心投入解密过程中。他本来就有侦探情结，更不用说灰幽灵可是他童年白月光，再加上本身的好胜心——克拉克说他无存档通关过——布鲁斯暗自较劲，觉得他也可以，他能一次通关！

　　然后累计花了三个半小时在这个游戏上的布鲁斯，快打出结局的时候被剧情创了。怎么反派居然是“灰幽灵”的朋友啊？？策划你真的是“灰幽灵”粉丝吗？？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改了原作设定，让“灰幽灵”的好朋友成了反派啊？？而且更过分的是，玩家这时候根本没办法控制像素小人做出有力的反制措施，灰色小人头顶哭哭脸表情包，只一个劲冒文字气泡都是在给反派找理由找借口的。
　　布鲁斯真是一肚子气，烦躁地敲击手柄，“这个结尾的剧情真是不合理，灰幽灵怎么可能在这种大是大非上面磨磨唧唧。”
　　成年已久的布鲁斯，aka蝙蝠侠，仍旧对自己儿时的偶像抱有朴素而崇高的憧憬，坚定地认为灰幽灵就是能够在被背叛和伤害的极致痛苦下，毅然决然地割舍这份已经腐烂的情谊，做出最正确的抉择的伟大侦探。
　　——哪怕那是设定里灰幽灵深深喜爱的挚友。

　　“因为还抱有希望吧？”克拉克抱着玛莎手织的蝙蝠侠娃娃，下巴垫在娃娃猫耳中间，歪头看着布鲁斯，“他应该是觉得朋友做的坏事不是本意，他觉得朋友也是被欺骗、控制的受害者。”
　　“灰幽灵不会这么软弱天真，”布鲁斯斩钉截铁地为偶像辩护，“他可是正义的使者，黑暗里的骑士，罪恶的克星。如果他觉得朋友无辜，那他会竭尽所能去寻找证据，如果他觉得朋友可以回头，那他会义不容辞帮助他挽回一切，如果他做了所以能做的之后，依旧无法拯救他的朋友，那他哪怕再怎么难过，也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像蝙蝠侠？”克拉克情不自禁微笑。
　　“嗯哼。”布鲁斯发出一个鼻音。

　　“这就是我最喜欢、最钦佩你的地方，B。”克拉克还在他耳边说话，还是那种完全不知分寸的话，但布鲁斯已经懒得看他了，注意力重新回到游戏上。

　　“我的敌人、我的战斗，大多是力量对抗。但你不一样，布鲁斯，你的战场总是在意志、心灵层面，你是我们之间最坚定的那一个，所有人都坚信你不会迷失黑暗，你的选择永远正确，你是我们锚固人性和底线的基石……这是我们、我需要你的原因，布鲁斯，在看到那个'我'之后，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点——我需要你，我……唔？”
　　布鲁斯心烦意乱地打出一个oe，手柄一放，一把捏住那张碎碎叨叨的嘴巴。

　　“唔？呜呜？？”被捏成小鸭嘴巴的克拉克睁着无辜的蓝眼睛看他。
　　布鲁斯其实不想看他。又来了又来了！他布韦恩什么时候在感情上吃过瘪？开什么玩笑，不管什么身份他都是被倒追的那个好吗！就只有这个可恶的氪星人，总是惹他生气！他到底想干什么？总是说这种近乎告白的话！！
　　布鲁斯恼火地用劲捏对方嘴巴泄愤，氪星小狗却回以单纯无辜的疑惑眼神，然后还是很乖地让他捏嘴巴。
　　布鲁斯心软了。
　　才怪！
　　他直接不客气两只手一起上，用力扯这个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氪星人脸蛋肉，咬牙切齿微笑告诫：“克拉克，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也同样需要你，这个世界也需要超人。但是请你不要总是说这些肉麻话了，请。”

　　尽管知道氪星人没有言下之意，没有超乎友情的暗示，但布鲁斯实在受够了每次都克制不住乱想的自己，他总疑心这迟钝的氪星人意识到他自己出格的感情，用言语暗示他，对他隐晦表白。只是每每当他看进那双干净剔透的美丽蓝眼睛时，他又意识到对方没有那个意思。本来布鲁斯封心锁爱，打定主意不管怎么心动，都要和氪星人保持纯洁的挚友关系。可是克拉克现在单身啊。超人和蝙蝠侠应该保持单纯的挚友关系。可是克拉克和露易丝分手了，他还说我对他更重要……

　　布鲁斯捧着氪星小狗的脸，鬼迷心窍地差点就要亲上去。
　　然后蝙蝠侠恶狠狠扇了布鲁西一大耳光，要他冷静冷静，世界上花花草草那么多，这颗氪星草不能啃。
　　冷静的布鲁斯决定明天早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