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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杨澈站在摊位前望着方鉴师徒平日坐的位置,心里盘算着方鉴会躲到哪里。这么多年他又一直躲在什么地方,让自己寻不到。

      愣站片刻,转身准备离开时迎面径直走来一位黑袍年轻人,向摊主打听方鉴师徒今日是否出摊。

      摊主好奇怎么又来个人打听,看着穿戴也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朝杨澈看了眼后才回道“不知去向”。

      黑袍男子明白摊主之意后,询问杨澈:“公子也找方先生买画?”

      杨澈掩饰地笑着点头。

      摊主此时拍着自己摊位乐道:“他们的画和春联都放在我这儿让我代卖,不过画没几幅了,还剩下不少春联,我给你便宜点。”

      黑袍年轻人看都没看直接道:“我都要了,给我包起来吧!”

      “好嘞好嘞!”摊主乐呵着忙起来。

      摊位上少说也有四五十副春联,一般人家可贴不完。

      杨澈不由得打量起年轻人,二十三四年纪,五官英挺,身姿笔直,衣着气度又不似出身富贵。一双手掌心、关节和虎口处皆有厚茧,与张延一样,应是常年习武留下。

      他客气地问:“公子如此喜欢方先生笔墨,想来与方先生相熟。”

      “并不熟,倒是和他的小徒弟熟悉些,小书生挺有意思,所以我常来光顾。”

      杨澈借此机会打听:“公子可知他们师徒平常喜去何处?”

      “这我还真不知,从未打听过。”

      年轻人打量杨澈一眼又道:“我瞧公子畏冷,今日风寒,别在外逗留太久了。”抱着一摞年画和春联离开,穿过街道步入对面一个巷子里。

      杨澈未再做逗留,刚上车天空又飘起零星的雪花,越下越大。

      华阳城在这场雪中彻底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待过年。

      举子们不再隔三岔五聚会宴饮。

      国子监和重华书院自从那次聚贤楼较量后,也都没了动静。

      杨澈让人盯着大槐巷和文墨街,都不见方鉴师徒。

      他知道年前他们不会回来,甚至春闱结束之前方鉴都不会出现,方鉴是铁了心要替孙巍下场。

      他让人去四处打听,无任何消息。

      他甚至怀疑方会躲在孙府。

      孙巍依旧病着,无诗词文章传出。他借口探病过去一趟,被拒之门外,没有见到人。详问病情如何,管事只含糊着说近来病情加重卧病在床,因为怕过了病气给贵客,任何来客都不见。他试着套管事的话,也没有任何结果。

      李姈安插在孙宅的人传出消息,孙宅近来没有陌生客人。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冰雪覆城。

      天晴后,暖阳铺洒,积雪刺目,街道渐渐清理出来,华阳城又开始热闹起来。

      年节越来越近,走亲访友送年货年礼是免不了的礼节。

      春闱越来越近,举子们登官员门庭送礼成了平常之事。

      举子们中间暗地里都在传,明年春闱柳澄柳侍郎和冯大学士很大可能担任主考官,自从进了腊月柳府和冯府门庭若市,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这二位大人警醒,无论明年是不是考官,都不能给自己留下话柄,叮嘱府上的人,非往常来往的亲友,其他人等无论举子还是官员、勋贵,一概不见。

      除了这二位大人,朝中其他官员们的府门前也都热闹,其中不乏官员间走动,同乡举子进京赶考拜访,给乡试座师送礼等。有的官员学着柳澄、冯大学士闭门不见,有的却是来者不拒。

      春闱越来越近,不少举子希望得到朝中官员只言片语的指点,若以后同朝为官,也需要这些身在高位的官员提拔。

      年前年后是最好打点的时候。

      杨信也准备一批厚礼,有的是送给杨泉的同年,有的是送给同乡官员,还有一份是送给阮禺阮大人。他还准备几份薄礼,送给平常交往的一些官家子弟,略表心意。

      杨澈准备的不多,阮大人那边肯定要送,此外还有几位官员,其中包括纪濯和李镒。纪濯此人是目前他接触到的朝中官员里最有能力和机会帮他翻案之人,要打好关系。而李镒,完全是这条线背后钓着大鱼,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表面维持。

      送纪濯的礼,杨澈精挑细选。纪濯此人性情秉直,做事铁面无私,定然不会瞧上金银堆砌出来的年礼。

      杨澈请上次收画的字画店老板帮忙搜罗来《兰阳贤士图》,此画不是名画,也非出自名家之手,但在兰阳画派中小有些名气,送此画不会太招摇,也不会太寒酸。他打听到纪濯喜兰阳画派的画风,送此画比奇珍异宝更有价值。

      纪宅是个占地不大的两进小院,门前相比其他官员府邸冷清不少,雪地上连车辙马蹄印都没留下几道。

      杨澈来得赶巧,纪濯独子纪思恭正送为同窗申冤的简睦出门。

      简睦微红眼眶噙着泪,面上带着酸楚的笑,朝纪思恭施礼:“纪少爷请留步,请纪少爷代我再拜谢少卿大人,少卿大人恩情我简睦铭记于心。”

      “简举人言重,这本是家父职责所在。”

      纪思恭送简睦离开,杨澈的马车也行到门前停下。

      纪思恭见下车之人是杨澈,欣喜地迎上前。

      “原来小公子是纪少卿的公子呐,上次倒是没认出来。”

      纪思恭调皮地道:“冲撞之事杨解元还记着呢?”

      杨澈见少年性格活络,望向走出一射之地的背影,明知故问:“刚刚的贵客看着几分眼熟,倒像是那个四处为友申冤的简举人。”

      “正是,杨解元与他相熟?”

      “只是见过,认得他而已,恰巧在下的邻居与他是同乡,提到过他一些事。听闻最近几个月一直在为自己一位舞弊的同窗申冤,到处求人,还直接求到了令尊大人的面前,他今日过来可是案情有了结果?”

      “正是。”纪思恭也没多问杨解元此来拜访的目的,直接请他进门,同他说道,“他那位同窗的确被冤,是其另一位同窗意欲舞弊,最后为了脱罪陷害,如今加害者已认罪,也结了案,他特来谢家父。”

      杨澈其实昨日已经听到了此案的结果,是代孟璋将镇纸塞进了蒋平藻的考篮中,而这个代孟璋正是当日昌宁寺中与简睦争吵的那位考生。

      因蒋平藻急于求取功名人人皆知,为乡试舞弊增加可能性。加之代孟璋为人义气,几次帮过蒋平藻,甚至有恩于蒋平藻,最初听闻蒋平藻舞弊病重还出手帮过,以至于无人怀疑过他。

      也幸而是纪濯从一堆案卷和口供中发现端倪,才让蒋平藻冤情得以洗刷,只是可惜晚了些时日,人已经去了。

      也正是这个案子让杨澈看到纪濯为官不仅仅是公正无私,他是真的有断案能力。

      当年舞弊案发时,纪濯便在大理寺任职,虽然只是末流小官,应该对案情也知晓一些。

      以他的性子和能力这么多年不可能发现不了当年案子漏洞。许是当年杀的人太多,舞弊案最后已经变成皇权杀人的借口,他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开口,只能装聋作哑。

      杨澈称赞纪濯几句后,转开话题问:“听闻少卿大人这两日身体抱恙,我贸然前来探望,不知是否打扰少卿大人休养?”

      “家父是老毛病了,受寒便会骨头痛,养这几日已经好了不少。”

      杨澈太清楚这个病症了,自当年受伤后被杨信推落冷湖中,自己就烙下了这个毛病,仔细养了这么多年依旧畏寒。

      纪濯不过才三十多岁,竟然也有这个老毛病,想必是年轻时烙下。

      他瞧纪思恭谦和温顺,像个好说话的少年人,便装作关心问了句:“少卿大人正值壮年怎么烙下这个病症?”

      纪思恭没避讳,锁着眉头答道:“家父十多年前意外落水,冻伤了身子骨。”

      杨澈觉得有点蹊跷,十多年前纪濯二十多岁,正是身体最健壮的时候,即便冬日天寒水冷,年轻人还不至于落下这么重的病根。

      他当年年少,受刑流放后几乎丧命,最后落入冷湖被救上来这么多年也养得好多了,纪濯无论如何不该比自己情况还严重。

      除非他同自己一样身体受到过严重摧残,但纪濯是两榜进士,刚过弱冠便入仕,身体不可能太差,他也未有听说纪濯遭遇过摧残。

      莫不是在寒水中浸泡太久?

      如今关系,这样的事不宜细问,免得失礼,便关心地询问请医吃药之事。

      二人进书房门时,纪濯正围着炭炉歪在椅子上看公文,双腿上盖着厚厚的毛皮毯子,看样身体比自己还畏寒。

      纪濯见到来人后责怪地朝儿子瞥了眼,显然对儿子不提前通报自作主张不悦。

      杨澈上前一步见礼致歉:“是晚生失礼,晚生听闻大人抱恙便贸然前来问安,未有提前请示,请大人见谅。”

      纪濯略顿放下文书,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杨解元最近繁忙,倒是有空过来。”让儿子先退下。

      杨澈闻言心头略紧,最近他一直忙着查当年舞弊案和方鉴的事,看来纪濯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举动。

      他是察觉了什么?

      真如此,纪濯的观察太敏锐,文试当日出现在聚贤楼就不是为了欣赏才子佳论,可能是冲着孙巍,抑或者其他人。

      杨澈心慢慢提起,勉强笑着装糊涂道:“春闱在即,天下举子焚膏继晷,晚生不敢懈怠。”

      纪濯示意他落座,道:“杨解元似乎与西市一个画像的摊主相熟,你可知他身份?”

      话被挑明来问,杨澈已然明白,纪濯知道方鉴的身份,很可能比他更早知道,甚至能够注意到他的举动,便是因为他和方鉴来往。

      这也让他更加不安。

      他摸不准纪濯是否怀疑文试上方鉴代孙巍,但被大理寺盯上,绝不是好事。况且方鉴的身份是舞弊案罪臣之子。

      他继续装糊涂带着疑惑问:“摊主只道姓方。大人此问,可是此人身份有特殊之处?”

      纪濯盯着他眉眼看了两息未答,掀开身上毛皮毯子撑着扶手起身,迈步时有些不稳当,杨澈快步上前搀扶。

      “无事,坐久了而已。”纪濯推开杨澈的手,走向背后书架,从上面取出一幅画慢慢展开,是一幅恩荣宴图。

      他将画摊在书案之上,让杨澈也能瞧清,这才语重心长地道:“杨解元,我读过你的文章,欣赏你的才略,也佩服你的鉴画之才,你这样心怀家国苍生之人,若是将来入仕,必然有一番大作为,是百姓之福。

      明年春闱将至,身为举子该把所有心思用在文章之上。京城不是永平府,这里鱼龙混杂,任何人都可能将你拉入深渊,与人相交须留三分心。”

      最后一句,已经把话说得再直白不过。

      杨澈有些意外,低头时注意到画作落款是胡开远胡阁老。

      他没听说纪濯和胡阁老有什么私交,这幅胡阁老早年画作竟然出现在纪濯的手上。

      胡阁老曾是他和方鉴的老师,舞弊案后就断了师生身份。

      纪濯拿出此画,又说了这番话,显然知晓方鉴的身份,也怀疑他知晓方鉴身份,同时提醒专心明年春闱,莫与方鉴往来,莫受方鉴连累。

      纪濯是一片好心。只是,他不仅是杨澈,他还是伏清池,怎么能做到与方鉴这个兄弟断了往来?

      他表面施礼道:“多谢大人教诲,晚生记下了。”

      纪濯轻轻点了下头,“我累了,你且回吧!”

      出了纪宅,杨澈还在琢磨纪濯今日的言行,越细想越觉得纪濯忽然对他一个见过两三面的举子说那些话,给他看那幅画,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他一时又揣测不出。

      纪宅中,纪思恭送走杨澈回到书房,见到父亲站在窗前,目光直直地盯着院子中的积雪。

      他从衣架上取过厚披风走上前给纪濯披上,垂首认错道:“孩儿见爹对杨解元的文章与画喜爱,今日杨解元前来拜访孩儿便自作主张请他进门,孩儿下次不会再犯,请爹原谅孩儿这次。”

      纪濯继续盯着院中的积雪怔怔地看,眼神空洞,思绪不知飘到何处。片刻后才回应道:“这次罢了,你和门房也说一声,下次他再来不见。”

      “为何?”纪思恭不明白,明明父亲喜爱杨解元文章和画作,上次聚贤楼父亲见到杨解元还不是这个态度,亲口对唐叔叔夸赞过此人。

      怎么忽然对此人如此抵触了?

      “是他品行有亏?”他问。

      纪濯未答,打发他道:“别在这边了,去陪陪你娘吧!”

      纪思恭出了门,纪濯走回暖炉边坐下,双手覆上双膝,用力抓了两把,用掌心暖着膝盖,又取过毛皮毯子重新盖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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